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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9月23日 星期五

天敌22~24(完结)by Xiaoxia Liu


第二十二章

在梁王众人的驿站内,郑允浩心绪不宁的在木门紧闭的房前踱来踱去,好不容易等门开了,第一时间迎了上去,焦急却恭敬地问,“王爷,在中怎样了?”
大夫还在里头,只是金延城先出来了,其实看见郑允浩抱着金在中出现在他眼前时,心中难免忧虑,如今这么把人劫出来,无疑又下了荣王的面子,郑允浩看出他的忧色,便道,“王爷请放心,在下已有万全之策,在中他……”
金延城拍了拍他的肩膀,才说,“还好,命保住了就好,不然我百年之后,也不知道如何面对他娘……”
“王爷,您的苦心,在中都明白。”郑允浩出言安慰,金延城看了看眼前的年轻人,莫名地觉得,大概有些话,可以对他讲,即便今日才是彼此第一次见面。
“自己的孩儿,怎有不懂的道理,再说我这个做父亲的对他不好……也不是不好,只是不敢对他好。”金延城说了一半停下,笑得有些苦涩。
“告诉你件事,可别笑我迷信,从前在沙场上,我抓过一个敌国军师,他临时前,诅咒我这一辈子,身边所敬所爱之人统统不得好死,当时听着只当小花,可仗打完了,凯旋而归,却被告知家中父母死在了乱军之手,再后来,是我这辈子最敬重的易将军一去不回,我还是不信,到最后就连我此生最爱的妻子也死于重病,到那时候我才觉得,或许真的是那么回事,明知道这种迷信之事不能当真,但还是赌不过……我所敬所爱的人都一一离开,我又怎能连在中也……”
那荒谬的一句话,居然让堂堂梁王心惊胆战,并不是因为迷信,而是深怕孩儿身上有一丁点不幸,这种变相的爱护,郑允浩怎会不懂?
金延城叹了口气,“其实这些日子,我一直有派人暗中把他的行踪告诉我,知道他过的好,我也安心,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看着这万人之上的西梁王,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其实天下父母都一样,就连老荣王也是,只不过他用错了方式,对孙子的骄纵,酿成了这样的恶果。
“王爷言重,这点小事不足挂齿。”
金延城点了点头,“我相信郑大人是明白事理的,我对你跟在中的事也略知一二,不是说要反对,而是……孩子,作为一个长辈,我想说的是,这条路确实不好走,你能确定自己可以走好?还有他呢?”
金延城当然能理解,毕竟先皇跟易将军的事,他还历历在目,包括最后那惨不忍睹的结果,他不能保证如今郑允浩他们,又能走到哪一步。
郑允浩抿着嘴,良久才开口,“王爷,我可以对天起誓,对他若有半点虚情假意,定遭天谴。但是…等他醒来我便会走,保证不会让他看见我,明知道这条路不好走还要把他拖下来的人是我,在中还小,不懂什么是情,我若一意孤行把他困住,我便太自私了。官我已经辞了,等在中情况好了,我就会离开,不会再出现。”
金延城又是一阵叹息,他不明白郑允浩为何有这样的决定,既然他肯对天发誓,也甘愿为金在中冒险,那为何不敢依靠自己的努力让两人走下去?想要开口劝导,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但是作为父亲,也没必要非把自己的儿子往一个男人身边推,金在中若能娶妻生子,再过着平淡的日子,是他最希望的。
“王爷,若是在中日后问起,王爷便说我死在乱箭之下了吧。”
金延城答应了,过了几日,小狐狸醒来了,郑允浩在屋外又守了一夜,最后大夫说小狐狸恢复的不错,郑允浩才遵守承诺,静静离去。
而荣王府的事,郑允浩早已托人带口信给赵褚寒,崇溪本就离京城很近,所以口信带到的第二天,也就是小狐狸被郑允浩救回去的第二日,赵褚寒便亲自去找过老荣王乐。赵褚寒这人,看是笑脸迎人,对付人的手段可是高明的很,明知道郑允浩着急,担心荣王随时找梁王算账,偏偏他还吊儿郎当地跟郑允浩讨价还价。
最后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嘴巴上说是跟荣王‘闲话家常’了几句,却把荣王逼的够呛,似乎自知理亏,不得已才打消了继续纠缠的念头,事后,赵褚寒没少给他面子,其实也算是让荣王有个好台阶下来了。
谁知道这事解决之后,赵褚寒居然笑着怪起郑允浩来了,说这么小的事竟然瞒着他,让小狐狸受了那么多的苦,郑允浩心里那个有苦说不出,若不是怕陷他于两难,谁会瞒着?但他也明白,这事,赵褚寒插手是人情,不插手是道理,虽然他嘴上说的简单,但若是换了别人,恐怕就没这么好了事了。
赵褚寒依旧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兄弟,也该算算你那笔账了,那封辞呈是怎么回事?”
“就是不当官了,这不用杀头吧?”
“你的头,我暂时还没要的意思,可你当我炎朝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也不知道赵褚寒是来真的还是假的,只怕其他人要是听当今皇上这么说,跪下磕头求饶都来不及了,可郑允浩却说。
“不然如何?”
赵褚寒拿着折扇敲着桌子,“你要走也行,弃官从商是吗?那就帮我一把,跟‘楚’家合作,少不了你的好处,不过每年上贡朝廷,五百万两。”
“五百万两?”这么大的数目,连赚都不知道能不能赚到,还要上贡?
“这只是前三年的数,至于之后,我在酌情增加,你不是要从商吗,水路运输应该也了解,运河增加之后,收益一定翻倍。”赵褚寒眯着眼,仿佛自己有多善心大发。
“就那么肯定我能给你这么多?”
“你以为,我帮你解决荣王的事是为了什么?有来有往才不过分吧。”
郑允浩感觉又被狠狠计算了一笔,“不过分,跟你当兄弟我真是三生有幸了。”
“你总算意识到了,听着,最基本的事,‘楚’家可以帮你打点,之后的事就看你自己了,这天大的好事我都让给你,可别说我不够意思。”
“够,到头来还不是全天下都被你算计了。”
“算计归算计,我总不会害你的,义娘她们还在崇溪吧,什么时候走?”
“快了。”
“小狐狸我会帮你看着,你就安心帮我赚钱吧。”
郑允浩不知道该生气还是笑,不是说赵褚寒不会照顾人,而是从他嘴里说出这种话,似乎更让人担心。到了郑家乔迁的那天,郑允浩还是没有跟随郑夫人她们一起,只让她们先走,他自己会随后。
他是放不下小狐狸,小狐狸醒来几天,精神也好了很多,郑允浩听他向粱王问起过自己,粱王却并没有像他交代的一样说他死了,只是说他这阵子耽搁了太多事情要处理,等事情办完便会来找他,刚开始的时候,小狐狸相信了,但是时间一天天过去,他就像是意识到什么,也没有多问,只是之后每天发呆的时候,看着门口,就像是在等着郑允浩来找他。
到了最后,梁王说回西踉,他也默默点头答应了,小狐狸是缺心眼,但是不傻,他开始猜到郑允浩不出现的原因,却没有开口问任何人,而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别,竟是五年之久……
………………………………
“糖…咦吖……糖糖……”刚满一岁的孩童牙牙学语,看着郑允浩手上拿着的一串糖葫芦,伸手就想去抓,郑允浩盯着这脚步不稳的小小身躯往自己这边走来,心情愉悦地笑着又跟孩儿拉开了几步距离。
“黎儿乖,追到糖就给你。”
孩儿像是听懂了,却突然扁着嘴巴停了下来,一副要哭的模样,郑允浩看了,便上前摸着他的头,“黎儿,你可是男孩子啊,怎么为了这点小事就哭?”
孩儿抓过郑允浩给的糖,刚才那扁嘴的模样立马不见了踪影,变成了大大的笑脸,郑允浩才知道自己背着小鬼骗了,才多大的小家伙,居然还知道诈骗?
“唉哟,原来黎儿是个大骗子啊!”
这突然出现的是刘霜的声音,郑允浩一听,转过头便看见刘霜笑着走过来了,孩儿见了她,口齿不清地喊道,“娘…糖……”
刘霜抱起孩儿,指尖捏着他的小鼻子,“黎儿不乖,江黎儿是个大骗子。”
孩儿听了却嘎嘎地笑了,这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个童声,那嗓音简直震耳欲聋,“哇哈哈哈!江黎是个骗子!等我小湖女侠来替天行道!”
话音刚落,一个扎着两个小髻的粉色身影跳了出来,背上还披了一块像是斗篷的布,可惜人太小,布全拖地上了,手上还拿着一根长长的树枝,这个三岁的小女孩惹得郑允浩跟刘霜哭笑不得,‘女侠’还没出招呢,那头就被人喝住了,“丁晓湖!你这死丫头,把我新买的布拿回来!”
吼话的是小环,也是丁晓湖的亲娘,飞快的拽住那粉色身躯,“等下再好好教训你!整天欺负黎儿!黎儿才回来住几天?你哪天不惹麻烦就不高兴是不是?”
“我才没有!霜姨也说江黎是骗子的!”丁晓湖叽叽喳喳地喊着,小环瞪了她一眼。
“真不知道你爹怎么教的!”
“爹爹是英雄!爹爹是大侠!娘是臭丫头!”丁晓湖使劲地挣扎,被小环狠狠地敲了一记脑袋,郑允浩见了,连忙笑着喊停。
“好了小环,小孩子慢慢教,你越打她越倔。”

小环又是说这女儿生得跟她爹爹一个死脾气,往后准不得顺心,三个大人聊了几句,怀里的两个孩子也都的激烈,不得已,小环之后先把丁晓湖带走了,江黎看见小玩伴被带走,有点不高兴,刘霜这个当母亲的,反而嘲笑起孩子来了。
郑允浩看着眼前的变化,总觉得不太真实,可是在他心里,始终有一个,一直没有变过。五年的时间,郑家离开崇溪之后,到了沥云,沥云县是炎国有名的运河之乡,在这里有炎国最重要的几大运河口岸,大大小小的港口,每日运送交易的货物过百万。
郑允浩花了几年时间,在沥云总算占了举足轻重的地位,郑家不仅有商船,更买下了好几个港口,当初赵褚寒说的上贡银两数目,看似夸张,可到头来上缴的时候,除了第一年刚起步,往后的几年还是绰绰有余的。
小环早已嫁做人妇,相公姓丁,沥云本地人士,一直以来都是做商船护航,在沥云也算小有名气的一人,两人相识在五年前,然后成亲,成亲前还闹过一阵,原因是小环说什么也要在成亲后继续和郑夫人住在一起,可丁沅父母尚在,成家之后又岂有不跟父母同住的道理?还好最后事情协商解决,如今小环跟女儿是在郑家住一个月,丁家一个月,小环到也没嫌费事。
而刘霜,当初随郑家到沥云,一是为了替初来乍到,忙于四处找关系的郑允浩照顾他娘,二来也好让江逸骏专心读书考取功名,她等了他三年,终是盼得他高中,江逸骏一高中,第一时间便是到沥云寻回刘霜,郑允浩拱手就把刘霜还给了他
当初还被郑夫人说过郑允浩,这么好的妻子,白白让人带走了,郑允浩却笑说,他若留着刘霜,耽误的是三个人,如今把刘霜还给江逸骏,有情人终得厮守,而他乐的自在,算是两全其美了。
郑夫人心疼又无奈,刘霜跟着江逸骏离开之后,半年回来沥云看望他们一次,江逸骏也来过几天,但通常因为官务而提前离去。郑夫人看着郑允浩这几年的强颜欢笑,知道他始终没放下一个人,自然也不在比他娶妻,最近小环居然还大胆到跟丁沅说,等她日后生得第一个男丁,要让他姓郑,气得丁沅父母说不出话来。
刘霜跟江黎在郑家留了半个月才走,等他们离开之后,郑允浩便启程到炎京,这已经是惯例,每年的太后寿辰,赵褚寒总不忘‘不经意’地跟郑允浩提起,好让他‘意思意思’地给点寿礼,而他每年都是提前几日把寿礼送到,亲手交给赵褚寒便离开,只因太后寿辰当天,必定诸多事宜,平日务商已经跟官员打太多交道,他不想连简单送个礼也被逼着假笑。
已经不是第一次进宫,前面依旧有太监引路,走过很多遍的长廊依旧金碧辉煌,只是这一回,郑允浩被远处的身影抓住了视线,彼此向着反方向走,看来是正要出宫了,对方没有看见他,而那人身边扶着一位身怀六甲的年轻少妇,生得美艳动人,两人说说笑笑一路前行,甚是亲昵。
五年不见,金在中早已成了翩翩风度的俊逸青年,脸上的稚气已经不复存在,漂亮的五官显得更加英气且无可挑剔,看见他过的这么好,郑允浩不明白,自己此刻为何还会觉得心痛。
见了赵褚寒,这人还笑嘻嘻地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说,“你也不小了,业也立了,家还没成,义娘没说你?看见小狐狸了没,他才刚从这儿走。”
话锋转的有够快,郑允浩差点就招架不住,只木讷地点了下头,赵褚寒又说,“这几年他常进宫,每次不是你来他没来,就是他来你已经走了,他从西踉回来一趟,也别说不折腾,可是母后喜欢他,每次过来也让他住上一段时间。”
“是吗,那就好。”
“那就好?你真的不想见他?”赵褚寒坏笑,像是巴不得郑允浩立马转身就往外把小狐狸追回来似的。
“不见了,他现在挺好。”有了妻子和快要出生的孩儿,再见面也是颓然,早在五年前他选择走的时候,金在中跟他的关系就已经一刀两断了,只是他,依旧把感情放在心里。
赵褚寒听了,也不反驳,郑允浩把礼送到就说要离开,赵褚寒也没多做挽留,就让太监领他出宫了,一路上,郑允浩像是神不守舍一样走着,知道老太监笑吟吟地喊了一声,“小王爷,把表小姐送出宫了?”
郑允浩才猛地一抬头,果然是金在中,对方也像是愣住了,连脚步也停了下来。老太监打了招呼,金在中才挤出一点笑容,“是呢,正要回去找太后。”
老太监看金在中的视线停在了郑允浩身上一下,便说,“小王爷,这位是……”
话还没说完,金在中就道,“汪总管…我们认识。”


(待续……)

第二十三章

“草民,见过小王爷。”
金在中听他自称草民,不禁愣了一下,原来这么久没见,再熟悉的声音也会变得陌生,没想过可以再看见他,也从来没想过,那曾经跟自己最熟悉的人,居然会用这么一种口吻他对话,一旁的老太监入宫多年,阅人无数,当下多少看出点倪端,果不其然,金在中下一刻便说,“汪总管,这路我熟你先去忙吧,路由我带就好。”
“那就有劳小王爷了。”老太监话不多说,讲完这句便退下了。
直到看不见老太监的身影,金在中才对郑允浩说,“走吧。”
他点了下头,走了上前,往宫门的方向走,金在中的步伐并不急,郑允浩的思绪却像有万丈狂澜,边想着走完这段路,大概往后就没机会再见,但一边又极力强忍着想要脱口而出的话,最终先开口的还是金在中,“几年不见,是不是连我这义弟都不想认了?”
金在中笑着问,可眼睛并没有看向他,郑允浩也笑了笑说,“如今我只是一介草民,你贵为王爷,这份福气真的受不起。”
面对郑允浩这明显要疏离的态度,金在中有些黯然,只道,“我爹是王爷,我不一定要当,反正我也没什么出息,还不如安心做个小小的老百姓,只是……哥,你为什么不当官了呢?”
金在中这一生称呼,让郑允浩心中泛起不少涟漪,五年不见,就算当初是他不辞而别,金在中仍然愿意喊他一声哥,问的是他为何放弃仕途,而那本应该是他最关心的那些事情,却像完全没发生一样。
“官场太束缚,不适合我,现在做这点小生意,比以前要好。”
“那,他们还好吗?”
他说的他们,无非就是郑家的人,郑允浩便说,“都好,娘身体不错,小环生了个女儿,小丫头比她娘还不得了,江兄也把小霜接走了,在我出发来炎京之前,小霜才刚带着黎儿回去的,差点忘了,江黎是他们的儿子,以后有机会见见吧,只不过,秦朗最后还是没醒过来……”
金在中听了,才看向他,神色暗了一下,“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要道歉?”
金在中听了,悻悻地笑了,“不知道,但总觉得,会发生那一切都是因为我。”
郑允浩心头一紧,这样的金在中不是他所希望看到,为什么要在心底藏这么多东西?要是换做原来的他,又怎可能会这样?“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现在过得好就好,刚才我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你身边那位,是你的……”
“漂亮吧?是我表姐,她知道我进了宫,才特地来看看我的,她跟袁超成亲了,那家伙居然成了我表姐夫,多巧。”
“那你呢?成亲没?”当初的小狐狸,如今也二十有一了,该是成家的年纪,只是他问出了这句话,心底又开始矛盾起来,他已经娶妻便是最好,当初自己离开,不就正是想让他过上这种日子?只是抚心自问,这真的是自己最期盼的?
“没呢,爹也跟我提过,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哪天就直接押我去拜堂成亲了。”金在中这只是玩笑话,爹是提过,但他也清楚他心里有谁,所以只提了几次,便就不再逼他了。
只是叹了一句,“真的,你也到这个年纪了,没想到一晃眼就是五年。”
金在中带着笑意说道,“是啊,我表姐常说,那个说了要带我走,却又把我一个人留下的,一定是个混蛋,我说我哥怎么会是混蛋啊,她就骂我没出息。”
郑允浩听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金在中看了看他,笑嘻嘻地说了句,“我就瞎说而已,你别当真。”
“呵呵……不会,那么久以前的事,也忘得差不多了。”
金在中的脸上,闪过一瞬的错落,嘴角的笑意有点挂不住,但幸好宫门已经在眼前,刚才送了一个人出去,守门的侍卫也认得金在中,笑着打了声招呼,回头跟郑允浩说,“外边应该有人在等着你吧,我先回去了,太后还在呢。”
“嗯。”看着金在中回头,渐渐走远,宫门再次闭上,郑允浩才转身。
………………………………………………
翌日,赵褚寒跟当今太后张忻二人,一同在御花园茗茶,想起昨日金在中回来后那神不守舍的模样,张忻便道,“昨日在中是不是见过了谁?”
赵褚寒看着张忻一笑,“凡事瞒不过母后。”
“可哀家问他,他却只字不提,这怎么回事?”
“等了五年,若是他们一重遇就跟没事似的,不是很没意思?”
张忻摇着头,果真什么事都在他计算之内,“皇上,别只顾着替别人操心,你父皇十八岁的时候就已经立后了,看你如今,二十有六了,后位的事最近又有不少人跟哀家提起,皇上还是尽早把事情办了吧。”
“后宫有母后就够了,六宫之首的位置,还有人比母后更适合?”
张忻轻轻一笑,赵褚寒若铁了心要把这后位悬着,自是怎么劝都是颓然,只是要从他眼里读出些什么想法,却是天大的难事,摸不清猜不透,这种似是而非的感觉,该是有多深的城府才能如此表现自如?“你这孩子,比起你爹,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说起来,也差不多时候,该替你皇弟皇妹想想大婚的事了。”
赵褚寒茗了口茶,“还真没注意,这么快他们就十九了,母后心里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若不是你皇妹闹脾气,她这年纪也早该为人妻子了,哀家看合眼的也不是没有,就怕她挑三拣四。”
“嗯,那就让她慢慢挑,她喜欢就好。至于皇弟……程尚书的独女我曾见过一面,年方二八而且知书达理,母后觉得她如何?”
“既然皇上已经有人选,那就改日让她进宫给哀家看看吧。”
想起二皇弟那暴躁的表情,赵褚寒不禁笑了起来,他越不喜欢大家闺秀,他便越要给他赐婚,“母后,你可别跟皇弟说是我作的主。”
“行,昨日就说好了,他今日要跟在中一起过来呢。”张忻说着,赵褚寒却并不意外,显然是早就知晓这么一回事。过了不多久,金在中出现了。
“皇上,太后娘娘!”
赵褚寒看了看他身后,确实没有第二个身影,便道,“在中,怎么只有你一个了?”
“二殿下刚才还跟我在一起的,可是过了御花园,都要看见你们的时候,他才说想起有事要办,决定先回去,晚点再来,怕是不想见到谁吧?啊!皇上别误会,我不是说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的你。”
金在中跟赵祁轩相逢恨晚一见如故,这五年里两人的感情早就好比亲兄弟,赵祁轩跟赵褚寒不合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其实也难怪,有这么一个狡猾的兄长,从小被他计算过不下百遍,怎么能还傻兮兮地跟他有说有笑?身为兄弟的自然要同仇敌忾。
张忻掩嘴就笑,宫里头谁不知道,二王爷对他一国之君的大哥敬而远之?金在中那眼神十分诚恳,得了便宜卖乖的表情倒是恰到好处。
赵褚寒轻叹,“当初叫你狐狸呢,没想到长大都成狼了,引狼入室啊。”
“那还不如狐狸呢。”金在中毫不掩饰地瞥可他一眼。
“昨日见到你哥了?”
赵褚寒出其不意的一句话,让金在中顿时语塞,脑中出现好多话,但最后只道,“他每年都会进宫吗?”
赵褚寒只是点头,金在中又问,“所以你每年都会看见我们,却一个字都不提?”
张忻似乎看出了点什么,说了句,“在中,别这样。”
赵褚寒倒是淡然,“没事,母后,这狐狸又不咬人。”
金在中皱眉,但很快又换了种语气,“算了,说不定现在见面更好,只是他好像故意装的很冷淡,要他真的不把我当回事也就算了,可我总不能睁着双眼骗自己吧,现在该怎么办?”
他是注意到了,昨日看见郑允浩,他的腰间还挂着他的白玉狐,原以为不见了好多年,没想到原来在他那里,这样就证明了,郑允浩并不是真的要忘了他,如果在第二年进宫的时候,赵褚寒便让他们见面,毫无疑问的,一切都完了,只是五年后的如今,见了面,又要怎么逼郑允浩说实话?
郑允浩这人,太懂得照顾全局,连一点点自私都做不到,他会离开,显然不是因为自主的原因,当初他会单枪匹马到荣王府救他,恐怕已经是他做过最不顾后果的事了,但一想到那事之后,彼此白白浪费了五年,金在中便觉得很愤然。
“坐在这边干想,还不如去找他。”赵褚寒这么说着,金在中却突然笑了下,看来是有想法了。
“我去找他,还不如让他来找我。”
张忻早已不作声,悠然地品着手上的好茶,赵褚寒看着手上拿着的茶杯,笑叹,“看来得准备好挨骂了,好好一只傻狐狸,倒是在宫里养成精了呢。”
“再精也比不上你,我敢肯定,你要是混江湖,一定是个大魔头。”
赵褚寒笑出声来,“大魔头是吗,有机会可以当一下。”
只是一句玩笑话,听在张忻耳里却变得不一般了,金在中坐了没多久便走了,于是又剩下母子二人,像这般闲情的日子很是少有,想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赵褚寒是越发的像一个人了。
看着那相似的菱角,记忆中故人的脸依旧清晰,张忻低头,却是含笑的,赵褚寒见了便说,“母后笑什么?”
“想起你爹了。”
赵褚寒听了,也不接话,很久以前他便知道,张忻口中说的‘父皇’和‘爹’并不是同一个人,他懂,却不曾向张忻问起。
“若如今让皇上选,皇上还会继续选择当这一国之君吗?”
“当然,还有什么比得上拥有全天下?”
张忻看了他一眼,藏得再深的寂寞也总能透出气息,她沉声道,“有了天下人的天下,却得不到自己的天下,是得到的多,还是失去得多?”
“这么说来,就连母后也觉得这一国之君是份苦差?”
“苦不苦,你比哀家更有资格说。”何况,这本便不该是你要承受的一切。
天下人的天下,以及……自己的天下么?“想必,父皇早就明白这点了。”
赵褚寒说完,便站了起来,“母后,儿臣也该告退了。”
“不多留一会儿?”
“不了。”
…………………………………………
按照往年的习惯,往宫里送了贺礼之后再逗留两三天,便应该起程离开,但从入宫回来之后算起,已经是第四天,郑允浩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随行的家丁都忍不住想问,难道主子打算在炎京长住?
“少爷,要不要托人带封信回去,说要晚几天再回去?”
郑允浩被家丁这么一说,似乎才想起了自己已经停留了数日,才如梦初醒地说,“不用了,收拾好行装,明日就走。”
“呃……是。”
家丁走了出去,郑允浩看了看腰间挂着的白玉狐,不知道怎的,从前天开始,心里就总觉得不踏实,是因为私心作祟?或许真的是他想太多了。
第二天一早,打算进宫跟赵褚寒道个别再离开,但真主还没见着,倒是遇上了一位少妇,看她的面容,似乎在哪里见过,细想之下才记起这是金在中的表姐,本也不打算多事,只是当看见身怀六甲的少妇居然想要爬上树,郑允浩连忙上前,扶住了少妇。
“袁夫人小心,有什么可以让在下代劳?”
“我只是想把平安符放上去,听说这颗长宁树可以佑人平安……”
郑允浩接过平安符,看见少妇满面愁容,难道是袁超出了什么事?“袁夫人别太忧心,身体要紧。”
“不要紧,请问公子是……”
“只是袁兄的旧相识,进宫来……办事的,这平安符要放到树上?”
“嗯,有劳了。”
以郑允浩的身手,要把平安符放上去根本不是难事,但在他看见平安符上写着的三个字时,竟让他差点下错了脚,平安符上写的居然是‘金在中’?
见平安符已经放上,少妇闭眼合十双手,过了一会才停下,对郑允浩连声道谢,“若他等的人有你一半好,他就不会……”少妇深深叹息,“傻小子,前几天才说,他看见自己要等的人了,这次要让他亲自来找他,可是呢…终究还是不行啊……”
“他……出什么事了?”

(待续……)

第二十四章

郑允浩忽然激动的反应似乎让少妇吓了一跳,但下一刻,少妇注意到他腰间挂着的白玉狐,越看越觉眼熟,想了想,立马想起是金在中从小戴在身上的,于是便问,“敢问公子,可认识在中?”
郑允浩点头,一心只想快些知道金在中出了什么事,可少妇又问,“那公子说进宫办事,又认识我家相公,不知道跟圣上是否也相识?”
“正是,看来夫人对在下也有耳闻,还请夫人告知在中如今的状况!”
少妇当下变了脸色,“当然有!你就是害在中难受的那个混蛋!你还嫌害他不够?那小子会好的!不用你假惺惺!”
说到后面眼泪居然又流出来了,这画面看的郑允浩心里越发忐忑,金狐狸情况不严重的话,他表姐也不至于急哭了,这下人没见着,又没个底,一下子心就像空了一样。
“夫人,我只想知道在中怎么了,生病了吗?”
一想起金在中,少妇心疼地说,“病啊,要是能治好也罢了,小姨也是这样走的,没想到连在中也像她一样,你知道了又能如何?连大夫都不敢保证的事,你又能干什么?”
“那……”郑允浩一时间语塞,到底是什么病这么严重?就连有朝廷御医也不能根治吗?
“敏儿!说了让你别出来的,在中……”话说到一半停住,因为讲话的黑衣男子,看见了少妇身边的郑允浩。
少妇看了来人一眼,带着哭腔,“相公……”
袁超笑了下,抹去她脸颊的眼泪,“别哭了,在中他找你呢,要是把眼睛哭肿了,他又得笑话你。”
“混蛋!我是担心他啊!”一边生气,眼泪还一直流着。
“我知道,他也知道,他就是不想看我们担心,才会笑得那么开心的……你快过去啊,现在只有他一个在房里头了,太后刚走。”
少妇一听,连连点头,没留一句话便走了,郑允浩想上前,却被袁超伸手拦住,“郑大人。”
“袁兄,我不当官很久了。”
“在情在理,我也不应该让你过去,如果只是想了解一下在中的事,我可以告诉你。”
“那你先说,他这是出什么事了?”
“说了,你就会走吗?还是说会去见他一面,然后才走?”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宁愿不让郑允浩去见,之所以现在就阻止他去跟金在中见面,就是怕他再次一走了之。
“你希望我如何,我便如何。”
袁超点点头,说道,“是病,跟他娘一样的病,但这连是什么病都无从说起,更别根治,大夫下药一直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当初他从崇溪回来之后就发病了,足足吃了半年的药才缓过来的,大夫当时就说了,能缓下来是他的造化,再有第二次就难说了。”
梁王一行人从崇溪离开之后,他一直以为金在中会过的很好,原来不闻不问,还是错了。
“就算他不说,我都猜到,第一次发病是因为你,你觉得我还能让他冒险第二次?说不定这次……他随时都会醒不来,所以郑兄,若是你没有这个觉悟,我是不会让你见他的。”
“他在宫里对吗?”郑允浩忽然问道。
“是,你想怎样?”
“他会留下多久?”
袁超看了郑允浩好一会,脑中猜想出他许多可能的打算,但始终不能确定郑允浩想要怎样,“就他现在这个状况,你以为他能去哪?就算他想,我们也不会答应让他走,除非他逃吧,但他不可能有机会。”
“那你们便把他照料好吧。”说完这句,袁超还没反应过来,郑允浩已经从他眼前消失了,树梢上却多挂了一只白玉狐……
…………………………………………
听袁超说的一切,郑允浩心中只浮现出一个名字,穆冉。说到医术,自然不得不提赫赫有名的穆家,正好这一任的少主穆冉跟他是旧识,若是穆冉肯出手的话,说不定金在中的病就无后患了,可惜要请出穆冉不是易事。
但郑允浩万想不到,在他离开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把穆冉一同带到炎京之后,等待他的居然是个让人无比意外的消息,金在中要成亲了,都说新娘子既不是朝臣之女,也不是富商之出,莫道堂堂梁王府小王爷居然要迎娶一介平民?
一时间整个炎京上下都在议论纷纷,一天一个说法,众说纷纭,但最确切的说法是,粱王已经从西踉赶来,这亲事定然就在炎京办,准跑不掉了。郑允浩像是失了神一样定在原地,一进城门就听见这种消息,确实需要好好调节。
他身边那位身穿藏青色衣衫的瘦弱青年,还笑嘻嘻的说道,“看来有人被甩啦,那这人,我还救不救?”
郑允浩眉头深蹙,相比起一脸笑意的穆冉,他实在显得不近人情,“今晚我带你去见褚寒,他自然会让你去救你该救的人。”
“当作叙旧也好,姓赵那家伙也好一阵子没出来了,不过,要不要顺便跟我‘该救的人’说下你这些日子以来,找我找的有多苦,好让你心上人回心转意,不要新娘,改跟你拜堂呢?”
“多余的话不用说了。”
“我看人家跟别的姑娘成亲,就是因为你这副死人脸吧?跟那谁似的。”穆冉说着,最后某个名字直接省去了。
“那你是不是想那个同样有着一副死人脸的你家那谁把你带回去茗隐呢?”
“就这点上,其实你是要比他可爱一点啦,哈哈……”穆冉干笑着。
“那就好,先到我下榻的驿馆休息下,明早进宫。”
“当然当然!”穆冉不由得嘀咕,到底是谁求谁?
……………………………………
翌日一大早,郑允浩带着穆冉来到宫中,沿路上看见些宫女太监急着脚步来来去去,手上拿着的全是大红色的东西,太后大寿早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已经过了,而且他们手上的喜庆物,不都是用来布置新房的?
“要是宫里办好事,不应该这么急的,看来是临时决定的啊,要不是你的狐狸求妻心切,就是他……你懂的啊。”就算是在郑允浩离开这段时间决定的亲事,如果真的是定在这几天拜堂,那早就应该打点好一切了,但从刚才那阵仗看来,就像是突然间要把拜堂日子提前的,若不是急着想抱得美人归,最大的可能就是,不尽早把亲事办了,金在中就要……起不来了。
“少乱猜测,走!去等褚寒。”
穆冉随意地耸了耸肩,担心到连这种假设都不想听了,当初又何必要走呢,留在那个人的身边不是很好吗?但人都是这样,事情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就能说的很简单,而其实自身的事,都没有面对的勇气。
在御书房等着赵褚寒,郑允浩连说闲话的心思都没有了,穆冉了无生趣地在一旁看着他,看他那忧心忡忡又不能去看清情况的神情,穆冉真替他憋的辛苦,好不容易等到赵褚寒早朝结束回来,一出现就是那张万年不变处变不惊的笑脸。
“嗯?这不是小冉吗?”
“皇上,你这么喊不怕折煞小的吗?”
“呵呵,跟你家南宫怎样了?”
穆冉笑笑,“皇上您这话说的,他就算是我妹婿,也不能直接喊是我家的啊。”
听着二人你一句我一句,郑允浩终于发话了,“好了,你们有时间等下才叙旧,褚寒,让穆冉去看看在中吧。”
“我就猜到你会找小冉过来,可是你不去见见他?这狐狸可随时要成狐仙了。”
“我不想让他看见,你们去就好,可你要是再开这种玩笑,看我敢不敢揍你!”郑允浩咬牙切齿地说着。
对于郑于允浩的话,赵褚寒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只轻笑着点头,难得在一瞬间把笑意都收敛了,只道,“这回连母后都吓到了,这狐狸真不让人安心。”
一个常常笑着的人,突然间正经起来是什么感觉?就好比在暗示你,有些不可挽回的事就要发生了,穆冉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赵褚寒,这个反应不由得联想到郑允浩心中挂念着的那个人的状况,眼中透着安慰似地看向了他。
“你应该也知道他这回的亲事了,不是急着要他成家立室,而是冲喜,梁王昨夜赶到,今日宫中就开始打点,怕再晚就来不及了。”
郑允浩错觉自己要站不住了,还是极力地控制着情绪,穆冉却说,“可别让自己后悔莫及了哦。”
“他在哪里?”终究还是想见他,如果真的往后都没有机会的话,不,往后一定会有机会,但起码这一次他不能放弃。
“昭祺阁,袁超跟他表姐都在那,让汪总管带你们去吧。”
一路灯火通明,郑允浩却盲目了似的,什么画面都记不住,到了昭祺阁,袁超正陪着手上端了药的妻子,准备进门,两人看见郑允浩,眼中都有些讶异。
“汪总管,是皇上让您带这人来的?”少妇问。
“夫人,确实是皇上的旨意,能不能请二位先借一步,让郑公子进去跟小王爷见个面?”
少妇正要说不,袁超先稳住了她的情绪,说道,“既然是皇上的意思,请吧。郑兄,麻烦你顺道把药带进去让他喝了,还有,小心讲话。”
“我会的。”郑允浩点着头,接过汤药推门走了进去,汪总管把人带到便要回去,穆冉由袁超夫妇二人带到偏厅去了。
才踏进房门,浓浓的药味扑鼻而至,就像整个房间堆满了药材的味道,郑允浩一步步靠近,那连日来挂心的身影就在眼前,背向着他,似在作画,郑允浩把药搁到一旁,没再接近。
听到脚步声,金在中头也没回地道,“你说每一年都画凤凰,太后会不会看腻了?下一年她寿辰的时候,我大概不能出现了,一次画好往后几年的份,到时候你就让袁超交给太后吧,不能放到一边就忘了啊,还有我爹,你们要常去看他啊……”
看来金在中以为进来的人是他表姐了,可他说的这些话,郑允浩不忍再听下去,为什么每一句都想在为自己的离开做打点?不发一语地在他身后,仿佛只要出任何一点声音,眼前的人就会消失,直到听见‘郑允浩’三个字从他嘴里出现。
本来还在作画的手显然停了下来,郑允浩压着呼吸,听着他用极低的声音说着,“还有郑允浩这个人呢,你要是见到他了,不要说太多,弄得我好像很惨似的,他要是问起我,你就说我很好得了,现在这样,就算他要来见我,我也不见了。
“为什么不见?如果我已经在你面前了呢?”
郑允浩突然开口,感觉金在中怔了一下,随后僵直了身体,却没回头看他,也没说半句话,郑允浩便再次重复道,“为什么不见?告诉我。”
金在中像是笑了声,再次执起画笔,沾了点画彩,继续在纸上画着,“你当初不也是没给我理由就走了,现在又为什么要问我原因?”
果然,他始终还是恨他当日就这么走了,郑允浩踌躇了半刻,最后只道,“我可以不问,但你先把药喝了。”
金在中转过身来,惨白的脸让郑允浩心头一紧,只听他说,“喝了你就会走吗?”
郑允浩不说话,金在中上前拿起药,把苦涩的药汁全部喝下,碗才刚放下,人便开始咳了起来,郑允浩急忙把人扶住,却被金在中挣开了。
过了好一阵才平复过来,人已经被郑允浩送回了床上,他舍不得走,金在中不打算睡,但看起来精神不大好,背靠着床头就这么坐着,双眼也不看人,一直不讲话。
郑允浩没按捺住,只道,“我只想等你好了再走,起码放心点。”
“好不了的,你走吧。”
“如果你是因为我当初那样离开而赌气的话,我可以做任何事来赔罪。”
“你没有错,赔什么罪?我接受你的选择,你不想跟我有牵连,我是明白的,既然这样,就算是重遇了,其实你也不必因为礼节而来看我。”
金在中的话让他沉下了心,“就算念在往日情分上,作为你义兄,知道你有事又怎能不闻不问?”
“宫中那么多人照料我,义兄这份心思我心领了,当初我想见你的时候,你不出现,如今我不想见了,你却不走,世事有时候真的很荒谬。”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我?若是我知道你…想见我的话,我会……”如果当年金在中回头找他的话,就算是多疯狂的举动,他都能做出来,可当日庆幸那只小狐狸没有这么做,但庆幸的同时,又夹杂了多少叹息和不甘?
只是如今他这话,让金在中平静的情绪有了波动,虽然声音并没大多少,但那双红透的眼已经流出泪来,扯了个难看的笑容说着,“你都不辞而别了,我凭什么去找?我还没傻到那种程度,我只是不想相信你会走,等了一天又一天,你还是没出现,你是有苦衷才离开的,我知道,所以不勉强你,但你走了这么久又出现算什么?你以为我忘记你了么?真的不想跟我再有瓜葛的话,现在就走吧。”
他,什么都保证不了,因为自私的感情就把金在中留在身边的话,那太不知所谓了,听着他讲的一切,看着他像这样流泪,多想上去抱着他,可一旦这么做,事情将会一发不可收拾。暗自捻紧了拳,拼命掩饰自己的情绪,甚至不敢再看他,“我这就走,不要再记着从前了,忘了吧。”
床上的人过了半晌才缓缓回道,“会忘的,这种事…过不了奈何桥。”
听见这句骇人的话,郑允浩猛的一抬头,金在中已经平静的合上了双眼,脸上没有半点生气,只有那轻轻起伏的胸膛显示着他微弱的呼吸,一颗心稍微定了些,可随之而来的却是吞噬人心的恐惧,他可能要是去这辈子最重要的人了,这一次是彻底的,不能再有下一次见面的机会。
他以为离开是最好的决定,他以为当时年纪还小的他会很快忘记,他还以为他可以有更好的将来,没想到一切都是美好的遐想,谁都过得不好,他一直到后悔,却一直刻意回避似的不让自己去想,一再的用假相来欺骗自己,五年来沉积的感情,始终没让眼前的人知道,但他此刻很清楚一点,金在中不能有事……
“说什么奈何桥,我不会让你过的!”
“可你把我留在桥头,自己却转身走了……”金在中在迷糊中这么说着,郑允浩开始慌了。
“我就在你身边,睁开眼睛看看啊!在中!”双手用力把人揽住,仿佛这样就能把人留住,金在中果然半睁着眼看了他一下。
“我明白的,你是为了义娘才会走,你没错,我却无理取闹,我没理由怪你,你要是那么不顾后果的话,还是我哥吗?要是我那时候再懂事一点的话,是不是就会好了?”金在中说着,带着淡淡的笑,却丝毫没有高兴的意味。
“别胡说,你无理取闹过什么了?是我顾忌太多了,到头来却连最喜欢的人都保护不好,只要你好起来,我保证什么都不想了,我只想要你,所以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金在中皱着眉笑道,“在人耳边讲这么多,很吵呢…你喜欢的人是谁?”
“就是你啊!”
“嗯,可是我好困……”
金在中还是睡过去了,这一回怎么喊都没有反应,郑允浩才意识到这可能有多严重,立马跑出去找穆冉,整个大脑空白一片,就连心都像停止了跳动,除了金在中以外,任何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
耳边吵杂声混成一片,睁眼也只剩漆黑,郑允浩知道双眼被蒙住了,就连双手双脚都被绑得死紧,整个人被一左一右的两个人架了起来,这声音氛围,让他只联想到一个事情,一连串乱七八糟的事完了之后,郑允浩被关进了一个地方。
手脚都被绑着,眼睛也看不见,只能呆在原地,但他不乱动的最大原因是,这一切都太可疑,而尤为奇怪的是,他感觉不到半点性命的威胁,对于这点洞察力,郑允浩还是有自信的,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听到一下开门的声音,听脚步只有一个人,很快对方已经停在他面前,先是一把将蒙住他双眼的布扯了下来。
光线一下子刺激着眼睛,郑允浩闭上眼过了一会才抬头,而在他眼前的人居然是金在中!
脸色看起来好了许多,可昨天明明……郑允浩才想起来,昨天晚上找了穆冉去看金在中,在门外等着的时候,被人在后脑敲了一下,今天在朦胧中醒来,已经是这副模样了,再看金在中身上的大红新郎服,眼角余光看出自己身上似乎也是这种颜色的衣衫,垂眼一看还真是这么回事。
所以方才被人架着的时候,他所猜想的事全对了?那是拜堂?
“是不是吓了一跳?”金在中高兴地说着,白玉狐正拿在手上一晃一晃。
“这不是梦?”
金在中双手捧着他的脸,往他嘴上亲了一下,“你看像吗?”
眼前的人是鲜活的存在,不是幻象,郑允浩心底是极大地喜悦,但转念一向,先前那些情况,难道全都是个骗局?压着心里一切疑惑,先微笑道,“在中,你要不要先帮我解开手脚?”
“不行,为了接下来我的安危着想,这绳子还是得绑着。”
郑允浩依旧笑着说,“为什么这样说,你做了很多错事吗?”
“让你说出了真话,骗你说我病的快死了,硬绑着你拜了堂,还让二哥下圣旨,让你终身不得娶妻,除此之外,应该没别的了。”
还以为这些年不见,小狐狸早就学乖了,没想到果然还是没变,这下真的成精了,“那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你的病是怎么回事?”
“表姐跟你说的那些有一大半是真的,大夫说再有第二次我就得升天了,至于为什么复发我也不知道,本来想着反正是要死的,不如最后赌一把,要是你说出了心里的话,我死也瞑目了。”
听他用这么轻松地口吻,说着那些让他不敢想象的事,郑允浩蹙紧了眉,“那成亲的事,是谁决定的?”
“我,不过刚才玩拜堂的时候,我看见爹笑了。”
郑允浩脸一僵,“新娘呢?如果我没回来的话……”
“你没回来的话,搞不好我已经死了。”金在中这话说了无比轻松,郑允浩却不高兴了。
“别说这种话,你这一病让多少人担心你,不能有下一次了,知道吗?”
郑允浩就算被绑住手脚,说话也一样有威严,金在中就是怀念他这种语气和神情。天知道郑允浩现在多想把他抱住,可是就这么喊他帮他松绑,金狐狸绝对不会肯的,于是郑允浩只好道。
“穆冉怎么说的?”
金在中连回忆都省下了,因为穆冉的话不多,“有得救。”
“果然还是穆冉有办法。”郑允浩安心地说着,金在中便问道。
“你跟他怎么认识的?他为什么肯帮你?你们也是结拜兄弟吗?我看二哥跟他交情不错。”
金狐狸这样,莫不是吃味了?一想到这个可能,郑允浩心情大好,“你二哥跟谁都能套交情,不过,穆冉是位姑娘,我只跟你说,江湖上没几人知道的,你别传出去。”
“姑……”一听穆冉是姑娘,似乎放心了些,可仔细一样,姑娘才更应该设防吧?于是又道,“是又怎么了,圣旨都已经下了,你这辈子别想再娶妻!”
“有你在,我还娶什么妻?”
金狐狸听得脸上一热,有点乱了阵脚,过了一会才说,“可是,义娘那边怎么办?”
“这么些年,她也该看开了,不然的话,回去再说,总能解决的。但我觉得很奇怪,昨晚我喊你的时候,你明明没有反应了……”
“你喊我几次了?就因为我之前不肯好好睡觉,他们才在药里下功夫的,平常我都只喝一半,昨晚我喝的是一碗,你猜会怎样?”
郑允浩勾起嘴角,“你确定你不是故意把药全喝了,好用来骗我说真话的?”
金在中心照不宣地给了他个笑脸,只道,“这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呢,我病是真的病了,人也是随时会死的,这样你还要不要?”
“要,肯定要!”
郑允浩这回答让他很满意,金狐狸狡黠地笑了,郑允浩见状,便说,“所以现在可以帮我松绑了吗?我手要麻了。”
金在中笑嘻嘻地又问,“你不会一松绑就给我算账吧?”
“当然。”最后那个‘会’字,郑允浩把它吞到肚子里没说出来,金狐狸这才把他脚上的绳子解开,接着到手上的,等彻底恢复自由的瞬间,出手封住了他的穴道,金狐狸瞪大眼看着他,“你出尔反尔,你说不会算账的!”
“哥疼你都来不及,算什么账?乖,既然拜堂了,那自然是要洞房的吧?”
郑允浩的脸渐渐贴近,金在中这才后悔自己太大意了,明明这回他才是新郎官啊!哀声道,“反了反了!不是这样的啊!”
可惜这一夜,任他再挣扎,也是无补于事了。

(完)

天敌20~21 by Xiaoxia Liu


第二十章
自从那日被荣王府的人送回来,秦朗已经在床上躺了四天,依旧不见任何起色,除了还有微弱的呼吸,其他几乎与死人无异了,大夫说秦朗被殴打伤及五脏,就连颅内都有瘀血,能不能醒来都要看造化,就先不要盼着光靠他这样毫无知觉地吃着药能把人吃好。
小狐狸低头靠在门外,紧紧地捻着拳,郑夫人他们在秦朗的房间里,每次看到床上那个死气沉沉的秦朗,他就不想在房里多留一刻,明明几天前还生龙活虎,总是笑的甜滋滋的,一转眼就成这样了,罪魁祸首怕是依旧终日游手好闲,炫耀自己的金银财宝,看上哪家小姐就用抢的,小日子还真是惬意。
“在中……”
郑允浩也从房里出来了,在他身边唤道,小狐狸抬起头来,挤出一个很假的笑容,“秦朗哥还好吧?”
郑允浩苦笑,伸手轻轻捏了下小狐狸的脸颊,“学什么装笑,很难看呐。”
金狐狸抓着他的手腕,摁了下去,盯着郑允浩的双眼,皱着眉头,“我想把那王八蛋废了!”
“别冲动,他始终是王爷,不可以硬碰。”
“我要真是冲动的话,秦朗哥回来的第一天我就该拿着刀去把那王八蛋砍了!哥,现在都几天了,那人还在外边逍遥着呢!就因为他是王爷所以不管了?那皇帝这位置是用来摆设的?”
小狐狸语气很冲,活像是郑允浩打了秦朗还不认错似的,反倒是郑允浩,表现很冷静,任由金在中向他吼,他明白以小狐狸的个性,能忍着不去闹事已经很不容易,秦朗出了这样的事,连日来他都只是沉默着,还真怕他憋坏了。
“我都知道,可是秦朗在哪里出事,事情到底怎样,我们完全不清楚,若是贸然行事,到时被他反咬一口怎么办?只要牵扯到皇族,他随便安个罪名过来,我们整个府上的人都会被牵连的,明白吗?”
“皇族了不起?皇族就能草菅人命?”
小狐狸似乎完全忘了,在身份上来说,他自己也是个小王爷呢,郑允浩笑了笑,张手就把他抱住,原本情绪躁动的小狐狸立马安静了下来。
“总之,不要轻举妄动,你能答应我做得到?”
金狐狸过了好一阵,才勉强地点了点头,郑允浩放心了些,小狐狸虽然容易冲动,但答应了别人的事情,他一向说到做到,就算是不怎么情愿也一样。
翌日,大夫到郑府为秦朗复诊,而后由金狐狸送他回诊馆,送去的路上听了不少闲言闲语,有人说荣王府小王爷最近过得春风得意,不知道谁家的小姐被他强行带回了王府,第二天送回去之后,就在自家上吊自杀了,那小姐的爹娘哭得死去活来,就这么一个闺女被活活糟蹋死了,于是带着尸体到王爷府门前要讨个公道,谁知道王府的人一声不吭,直接把人押进了大牢,到现在都好几天,还没放出来,小王爷还嚣张地挥着扇子说跟荣王府过不去的,都没有好下场。
这时有人插嘴了,说是那家的小姐他见过,虽说崇溪到处是美人,可那小姐长得那叫一副惹人怜,活像是受不住一点折腾的小花,小王爷准是没尝过鲜,遂要对人家出手,可人家小姑娘是有心上人的,先前还见过二人走在一起,那人好像是衙门的人,经常巡视这几条街,脸都认得了。
金在中一听,这些人嘴里说的,除了秦朗还能是谁?没想到秦朗被打成这样,竟是为了满足那王八蛋的一己私欲所致,如果秦朗醒来,知道那家小姐已经命丧黄泉,他该有多伤心啊……
这会才心不在焉地想着事情一边走着,那会就被人挡住了去路,小狐狸抬头一看,一帮小喽啰,他死也认得他们身上穿的是荣王府家丁的衣服,他答应过郑允浩不轻举妄动,所以不想多作逗留,“让开。”
“小王爷有请。”
他丫算老几?请就要去啊?还真当自己是全天下的小祖宗了,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小狐狸心里咒骂了好几十遍,但始终没有移开一步,直到小王爷现身,带着一脸恶心的笑说道,“金贤弟,知道本王在,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呢?”
金狐狸瞥他一眼,移开视线的时候,眼中满是轻蔑,小王爷看得清楚,觉得有点挂不住脸,便无耻地提起秦朗的事,“对了,那个姓秦的怎样?本王托人带的话,贤弟可想清楚了?”
“王爷,我还有事情要办,改日再会。”小狐狸看都没看他,手随意地拱了一下,便想绕开前面这些人走开。
“呵呵,金贤弟走好了,本王也忙得很,这不就忘了去询问,意图刺杀皇族,该当何罪了吗,当时十几双眼睛看着,我看姓秦的也不能抵赖了啊。”
小狐狸一听,停了下来,小王爷就急着问,“怎么啦?贤弟,不是有事要办?”
真想找个没有人看见的地方,就把眼前这个恶心的男人杀了,把人打成这样,他们没有去找他算账已经很给面子了,这不要脸的东西居然还敢反咬人一口?这人不杀,怎么对得起自己!可是杀了……又怎么对得起郑允浩?
“贤弟,为兄看你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不如随为兄到玉翠楼咱们细细长谈?”
为兄?还真会攀关系呢,左一句贤弟又一句贤弟,光是这个称呼已经够让人厌烦了。小狐狸半推半就地被小王爷请到了玉翠楼楼上,纨绔子弟最喜欢拿金子堆面子,整个玉翠楼二楼都被荣王府包下了。
小狐狸知道这个情况非常不利他,现在身边全都是荣王府的人,一个不小心出了什么事情,王府的人要怎么生安白造个罪名把他锁到大牢里都可以。他进大牢倒无所谓,就怕连累了郑允浩,于是尽管小王爷说什么,他都当自己听不见,一声不吭的就想赶紧应付完他就离开。
但事情往往就是不遂人愿,小王爷出事的消息,在第二天就传开了。
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出事呢?难道是小狐狸没忍住,对小王爷出手了?其实不然,事实上先出手的,并不是小狐狸,而是那位一直以来对他虎视眈眈的小王爷,仗着自己人多,手脚就不安分了。
而小狐狸又干了什么?他只是很巧妙地避开了而已,但是小王爷很倒霉地从楼上摔了下去,今日一早,大街小巷上都是荣王府小王爷腿断了的消息,更有人说小王爷不是腿断了,而是摔瘫了,这些话传到了郑允浩的耳中,让他开始担心这事会不会跟小狐狸有关。
如果像外面的人所说,小王爷是昨晚出事的,那按照荣王府的作风,应该连夜就大张旗鼓地到郑府把人扣押回去,但他们并没有去,而且小狐狸昨日并没有提起见过小王爷,还是说今日满街上传的都只是无中生有?
思来想去还是放心不下,于是郑允浩办完事,直接回到府上,第一时间去找金狐狸,翻遍整个府上没看见他,小环说他在后院,可是郑允浩到后院一看,连个人影都没有,问了所有人,没有一个说看见金在中出门了,好好一个人怎么会忽然不见了呢?
就算他要出门,也会跟小环说一声吧?在后院绕了几圈,最后在花盆旁,发现金在中一直戴在身上的小白玉狐,一个可怕的念头从他脑中闪过,金在中被掳走了?
捻紧了手中的小玉狐,一遍地提醒自己不能妄下定论,也许小狐狸只是一时走开了,今晚就能看见他回来,先不要乱了阵脚。
当晚,荣王府的人风风火火地过来说要抓人,事情原委也没跟他交代一句,活像他早已清楚所有一样,带头的男人当初在政殿上有一面之缘,郑允浩想起来,这正是当初跟他同一科举出身的榜眼,看来是到荣王府卖命去了。郑允浩实话实说地告知金在中不在,一干人等当然不行,里里外外把郑府搜了个遍,确定找不到人之后,带头男子气焰嚣张地说。
“得罪了老王爷的人,休想可以全身而退,郑大人,念在你我一场同窗,我把话说前头,若是你知道人在哪,还是识趣点把人送去荣王府吧,老王爷就这么一个儿子,你是明白人,我也不想说那么多,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你自是清楚的,今晚之后,多的是抓人要领功的,光以你一己之力,敌得过全天下吗?”
郑允浩眼色一沉,这么看来,外边传闻是真的,连老王爷都惊动了,必然不是普通事,而且这件事当真跟小狐狸有关系,再来则是当下最让他想不透的,如果小狐狸已经被抓了,那荣王府这么劳师动众的来,难道真的是想掩人耳目?但事实上,就算他们当着全天下的面把人抓回去杀了,恐怕他们也还能理直气壮地说是依法行事。
这么说来,小狐狸到底去哪里了?还是说,他为了不连累郑家,所以独自出走?
荣王府的人离开后,郑夫人一脸担忧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在他人呢,哪去了?”
郑允浩眉头深蹙,开口第一件事便是为小狐狸辩解,“娘,这其中必然有误会,在中答应我不会冲动的,怎么可能转个身就去找小王爷麻烦呢?”
“这孩子我还不清楚吗,平日是会胡闹,但这么严重的事情他还是懂分寸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人找回来,要是让荣王府的人先我们一步,那才是大事啊。”
小环在一边焦急地道,“少爷!你不是跟皇上很熟吗?这事如果皇上肯出面,一定很好解决的!”
刘霜听了,比郑允浩更早摇头说,“这事不好找皇上,毕竟对方是荣王府,若是麻烦皇上,这不是要陷皇上于两难么?而且我们连在中的人都没找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清楚,现在就算皇上在我们面前,我们要无计可施。”
“小霜说得对,人要马上开始找,最重要的是不能让王府的人知道,否则就功亏一篑了。”
其实,任他们用再大的精力,暗地里人脉再广,在找人这一点上,始终比不过堂堂王府,但郑允浩偏偏不肯死心,可是之后的连日来无所获,让他渐渐失去了干等的耐性。
到了第四天夜里,终于还是敌不过心里的意念,官印拿在手上,低头看了一眼,毅然放下,从而拿起桌上的佩剑,正准备推门而出,没想门却先开了,定睛一看,竟是郑夫人。
下意识想把佩剑藏到身后,却又觉得多此一举,于是动了一下,便又停住了,“娘。”
郑夫人笑着走进来,“这么晚了,是上哪儿去?”
郑允浩不作声,因为他相信娘亲心里有数,郑夫人看了眼旁边的官印,官印下压着一封信,信封赫然写着辞呈二字,于是接着道,“是打算亲自去找在中,对吗?”
“娘,你不是都知道吗,又何必问我。”
郑夫人坐在了椅子上,指尖摸着那官印,神色有些暗淡,一改平日的语气,说道,“你知道么,你爹当初死的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活不下去了,可是我还有你啊,我想尽一切办法就是想你早日长大成人,可是你呀,活像你爹那样,小小年纪就去闯荡江湖,不论我怎么劝怎么骂,你就是不肯听,也罢,爱闯江湖就闯吧,最后总算被我盼到你收心养性了,你不知道我每晚都跟你爹说,我总算没辜负郑家列祖列宗了,可是……”
郑允浩把手中的剑又握得紧了些,郑夫人抬头看着他,叹了口气,“你真以为娘什么都不知道吗?现在这种时候,我确实不应该还想着这种问题,可我就想问你一句,你真的非去不可?哪怕是把官职给丢了?”
郑允浩坚定地回了一个字,“是。”
郑夫人听了,苦笑一阵,最后缓缓开口,“谁说只有女大不中留呢,罢了,你要去就去吧,可是,你要答应娘一件事。”
郑允浩闻言,第一时间郑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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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连续三天滴水不进,金在中的双手被铁链缠着,捆绑在后,膝盖已经跪得快失去知觉了,但始终保持着跪地的姿势,面前是他娘亲的灵位,后面的窗户透进几道阳光,射到地上,一点点光芒,白的晃眼,小狐狸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睛越来越想闭起来,但是耳边那烦人的声音依旧没有停下。
“还不肯认错吗!”
一道霸气十足的中年男子声音响起,不怒而威,小狐狸用最冷淡的声音回道,“我没错。”
“没错?瞧你干的什么好事,那是荣王府的小王爷,你怎么就那么有能耐,可以把他弄得半身不遂?”
小狐狸依旧垂着头,用力地笑了笑,“自作孽,这是报应!”
“报应?报应需要你来动手?你逞什么英雄!”
“我没动手。”小狐狸有点咬牙切齿了,若是换了郑允浩,只要他说一句没干,他绝对会相信。
“做错了事情还死不悔改,错就错在我身为父亲没有好好管教你!”
“那你干脆把我一刀了结了,再写批文公告天下跟我断绝父子关系,然后把尸体送去荣王府,让他们先鞭尸十日泄愤,再把尸体吊城墙上十日示众,这样不就可以显示耀王爷你的铁面无私了吗。”
金在中狠狠地盯着眼前这个身为自己父亲的男人,说的那段话似乎已经要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光了,但心里的怒火却远不到发泄的程度。
“都怪你娘去得早,像你这样的人,我没本事教!”
“我也没本事做你的儿子!我倒是后悔了,当初怎么没跟娘一起死呢,苟延残喘还要惹王爷你生气,这样的人实在死不足惜。”
耀王重重地吸了口气,像是要极力压住自己的怒气,说了句,“马上给我认错。”
“我没错。”小狐狸一字一字说的极清楚,耀王握紧了手中的鞭子,抬手就往他身上抽去。
背上传来火辣辣的痛,他实在想不通,自己离开耀王府这么长的时间,做父亲不闻不问,到出了这样的事,却命手下把儿子抓回来打,不管自己说什么,他都不肯相信,他打的不是别人,而是他亲生骨肉啊,这样说得过去吗?本来就没期望这个人会给予什么关切,可是为什么呢,背上很痛,头很痛,心也一样,很痛。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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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父母问题升级,继续温馨风~
最近好想开新的古文呢~(捏下巴)

第二十一章
昏昏沉沉中,小狐狸感觉到有人在摸他的头,就像娘从前那样,总是那么温柔,似乎,爹那时候也会对他笑,摸他的头发称赞他,可是为什么,就算自己明明记得,却下意识的认为那一切都是妄想的呢?
再次清醒过来,已经不在那黑暗的灵堂,在朦胧中他知道爹要把他带到某个地方,其实他早就猜到自己会被带到哪里,马车一路颠簸,最后停在一个地方,荣王府。果不其然,这不就是负荆请罪吗?
可明明错不在他,堂上只剩四个人,他跟爹,以及老荣王跟身边的一个年轻男子,小狐狸被金延城用力一推,跪在了地上,小狐狸听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荣王爷,金某替犬儿向王爷赔罪,金某已经代王爷把这不肖子教训了一顿,今日特意前来让他给王爷磕头认错。”
老荣王爷气定神闲地坐在椅上,用眼角瞥了小狐狸一眼,又看向金延城,接着把手中茶杯放下,一举一动无不显示着怒意,谁都知道老荣王爷最疼便是荣笙这唯一的男孙,如今孙子要一辈子躺在床上,他自然不会这么简单放过那肇事之人,只是他万想不到,对方竟是梁王的儿子。
“梁王爷,可真是教子有方啊,出了这么大的事,倒是第一时间想到父亲出面解决,这事要真这么结了,我笙儿的公道要向谁讨去?”
“呸!你这老糊涂,放大你的双眼看清楚你那王八孙子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公道?也不怕死在他手上的冤魂回来找你们!”
金在中兴冲冲地就把话全骂出来了,老荣王听得额角青筋凸现,金延城则是大怒道,“畜生,住嘴!”
“我是畜生,那荣笙是什么?畜生不如?”金在中愤恨地说着。
‘啪’一声,金延城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小狐狸咬着牙,双眼瞪着他。
“梁王爷,你说本王是不是该替你好好管教一下这宝贝儿子?”
金延城面有难色,回头看小狐狸一眼,却依旧是那副宁死不从的表情,自己的儿子哪有不了解的道理,按他这种脾性,准要吃不少苦头,再说老荣王这种人。吃了这么大的亏,还赔了宝贝孙子的下半辈子,他不加倍讨回来是不可能的。
正想着该如何应付,金在中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别说这事本就错不在我,就算这真是我干的,这也是他活该!梁王爷,你可以走了,是孩儿不孝,你我从今开始再无瓜葛,我若没命活着出去,就下辈子再报你的养育之恩。”
金在中这话,说的金延城惊心动魄,可偏偏不能表现出来,这小子的性子也不知道像谁,倔得跟什么似的,这下坏事了,金延城勃然大怒,“混账东西!以为自己很有骨气?还不知悔改!”
老荣王狞笑着,“梁王爷,令郎确实好骨气,我荣某也不是无理之人,这样吧,在他肯递茶下跪之前,就先留在荣王府,到他肯认错了,自然把人送回去。”
他早该料到,把他带过来只可能会把事情弄得更严重,可不给荣王个交待也不行,这孩子就不能把自己的坏脾性压一下,原本看在彼此地位相当的份上,老荣王也不会再多刁难,毕竟他可是亲手把金在中打成这样押过来的,没想到这孩子居然说出再无瓜葛这种胡话,没有了梁王府,他还能有命活下去?
“荣王爷,您也为人父母,自是明白哪怕孩子多顽劣,做长辈的始终还是放不下的道理,就有劳王爷替金某好好管教这孽子了。”
金延城的话,荣王当然听懂了,无非就是在暗示说,金在中再得罪人,也是他梁王的儿子,你就算再教训,也得顾着点分寸,老荣王哼笑,“一定一定,说不定赶明儿,荣某就能把令郎给送回去了。”
要金在中低头,怕是比登天还难,金延城带着心中焦虑,快步离开荣王府,深锁的眉头显示着他的不安,再是铁真真的汉子,也是有柔情的。这一点,郑允浩非常确实,因为他在暗中跟随到了金延城,知道他把小狐狸带进了荣王府,便一直在王府外守着,借着黑夜隐藏在树梢上,所以金延城出门时脸上的表情他看的一清二楚,再来便是自身对小狐狸安危的担忧了。
一开始追查到拐走小狐狸的竟是梁王金延城时,他有点始料不及,不过很快又想明白了,小狐狸的性格,认为自己没错的话,是死也不会低头,出了这么大的事,老荣王不会跟你讲真相,直接就把账算死在小狐狸头上,不让他消气的话,后果可能很严重。
他不是没看见金延城往狐狸身上抽鞭子,只是转念一想,若荣王看见金在中被打成那样再认错,看着心里舒坦了,那口气也好些咽下去,事情就好办了,梁王就是看准了这点,才出此下策,可如今看见出来的只有粱王一人,郑允浩就知道,一定是小狐狸有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但或许,假如粱王跟他的父子关系能融洽些,也不至于他说什么,小狐狸都不肯听。把小狐狸交给老荣王,无疑是冒险的,他想不顾一切把小狐狸救出来,但如此一来,便是害了粱王,毕竟是小狐狸的爹,而且他看得出来,金延城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冷酷,那种忧心的表情,足以证明他是紧张这儿子的。
金延城离开后,郑允浩潜入荣王府,看着他们把小狐狸关进了地牢,过了好一阵子,押他进去的两个荣王府小喽啰才出来,其中一个抛了抛钥匙,说道,“别看他好像伤得很重,其实都是皮外伤,老王爷说了,赶明儿好好招待他呢,哪管他认不认错,打到小王爷满意为止!”
另一个小喽啰一听,就怪叫了,“啊?那怎么行,咋说也是梁王的儿子啊。”
“你傻啊,荣王府是正统皇族,粱王算什么?不过是当年易将军的副将,要不是先皇念旧情,封他一个王位,他现在也不过是个将军吧,你又不是没听说过先皇对易将军是怎样的。”这人说着,摊了下手。
“哦,所以说先皇跟易将军都死去那么久了,皇上也不会买那些旧情的帐,当然还是帮自己人的这样?”
“这不是废话吗!”
到二人走远,郑允浩无声无息地从地牢入口走了进去,里面漆黑一片,还夹杂着一股铁锈味,刚开始只能摸着墙走,等双眼适应了才勉强看见了一点路,最后听到零零星星的铁链声,知道有人被关在这里,唤了一声,“在中!”
没得到回答,于是接连叫了几次,终于听见那带着重重疑惑出口的声音,“哥?真的是你?”
小狐狸一动,牵扯到铁链也哐哐作响,郑允浩皱眉,“他们把你锁住了?”
金狐狸还咧嘴一笑,“嘻嘻!怕爷身手太好,要逃的话他们应付不住,就锁上了!我刚还以为自己做梦呢,梦见你在叫我,可是你怎么来了?”
郑允浩叹气,“担心你,所以就来了,无缘无故不见了,你以为我的心是什么做的?”
“你以为我想啊?被人抓走的,没办法啊!”
郑允浩其实很想看清楚小狐狸现在到底怎么了,但这边黑漆漆的,只能靠着声音分辨他的位置,而且显然,他被所在这铁牢的最里边,走不出来,“身上痛不痛?”
“不痛。”金狐狸回的很痛快,郑允浩也安心了些,尽管他知道这些皮肉之苦也不是开玩笑的,接着道,“你爹打你是为了你好,你要明白他的用心。”
听不见小狐狸的回答,郑允浩有些急了,谁知道他这时才回话,“我知道,在娘的灵前跪了几天就知道了,可是我也知道这是没用的,认错又怎样?荣王只会想尽办法刁难我爹,他可是梁王啊,手握千军万马的兵权,就算脖子对着刀尖也不会低头的人,怎么可以为了这种破事弯一下腰?我不是他儿子就好了,这事也不用再牵连他。”
郑允浩心头一紧,原来他都明白,“那你就更不应该故意跟他唱反调,你被关在荣王府,他就不会担心吗?”
“知道他会担心,我心里反而很高兴,他始终是我爹,他没有不顾我生死,多好啊。就算今天在荣王面前遂了他的意,那老东西日后也只是没完没了地纠缠,还不如让他抓我来泄气。”
说到这里,郑允浩就怒了,“你傻了?让他抓着你,你猜他会手下留情?”
“不然怎样?谁能解决这事,就算二哥出面,还不知道那老不死的会不会出阴招呢!事到如今就算我要逃出去,倒霉的不一样是我们!都怪那小王八羔子,什么不好喜欢,偏看上我这张脸,我要是长得跟鳖似的不就没事了!”
郑允浩被他惹笑了,“那不就跟他同类了?”
小狐狸听见他带笑的语气,就放心了,“哥不生气就好,别担心我,你快回去吧,崇溪没了你可不行啊!”
“没了就没了,不打紧,这官我也不打算继续当了。”郑允浩沉沉一笑,又想起了临走前,娘对他说的话,她说,等在中平安回来之后,就该做个了断,他怎会不明白娘的用意?
她却不厌其烦的说,“在中还小,不懂什么是情,等他真正明白,可能对你就不一样了,就算现在是真的喜欢,也不过是因为他没接触过别的姑娘,你又怎能毁了他的将来?你也一样,得娶妻生子,安安稳稳过日子,你喜欢江湖那便走吧,娘随你,不当官也没关系。”
始终,不管娘多喜欢金在中这个孩子,为了郑家,她还是不能让他们在一起,可他怎么舍得亲手做这个了断?
“哥!哥?”
“嗯?”
“你发什么呆,我说你得快点走了,他们回来发现就不好,不当官这种话别乱讲,义娘听了会不高兴的。”
“嗯……好想再看看你。”
不知怎的,这话听得小狐狸心里很不舒服,活像是要发生什么事似的,于是干笑一声,“以后多的是机会啊!快走吧!”
郑允浩踌躇了许久,终于是走了,小狐狸心里感到阵阵不安,非常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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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在中留在荣王府已经过了数日,每天郑允浩都会潜进去看他,地牢一如既往的漆黑,但时间越长,他从小狐狸说话的语气跟力度上,听出他的情况一天比一天差。直到今日,从他来到之后,小狐狸也只是含糊地回应了他两次,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在中!你怎么了?”他之所以每天过来,就是因为知道荣王会对小狐狸用刑,刚开始还好,但后来荣笙清醒过来,知道自己腿废了,就疯了似的,老王爷哪忍心看孙子这样痛苦,自然也就让手下的人加多了几分狠劲,郑允浩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偏又不能轻举妄动。
小狐狸这才说道,“嗯,我有点困……”
这语气哪里是困,分明是听着就难受,“别,你别睡!身上痛吗?哥想办法带你出去好不好?”
郑允浩是慌了,只听见小狐狸呢喃着,“好,出去……”
若不是意识不清醒,小狐狸又怎么这么简单说出去,只怕他的情况比预想的还糟,心里还没定下来,那头就听见有人的脚步声,郑允浩随即找个地方躲了起来,只听进来的人说,“小王爷出手可真狠,大胆说一句,他有今天这下场还不是咎由自取。”
“你这话别乱说,你看他连粱王都不放在眼里,不然也不会让我们现在把人带出去了,好像说小王爷要砍他一双腿呢!”
砍?把人折磨成这样居然还得寸进尺,他还真以为自己有天大的道理?郑允浩捻紧了拳,心中也已经有了个打算,有些人不把他逼上绝路就是死不悔改。
地牢被来人的烛光照亮,看见郑允浩的瞬间便被他敲昏了,拿了钥匙进铁牢一看,整颗心被纠的死紧,差点就想直接把那混蛋荣王的头给砍了,心疼地摸了下小狐狸的脸,他知道他不是睡着,而是昏过去了。就着烛光才看见那血迹斑斑的衣服,他该是白白受了多少苦?要他再把人留下是不可能了,郑允浩干脆把铁链解开,抱着金在中就走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