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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9月23日 星期五

天敌22~24(完结)by Xiaoxia Liu


第二十二章

在梁王众人的驿站内,郑允浩心绪不宁的在木门紧闭的房前踱来踱去,好不容易等门开了,第一时间迎了上去,焦急却恭敬地问,“王爷,在中怎样了?”
大夫还在里头,只是金延城先出来了,其实看见郑允浩抱着金在中出现在他眼前时,心中难免忧虑,如今这么把人劫出来,无疑又下了荣王的面子,郑允浩看出他的忧色,便道,“王爷请放心,在下已有万全之策,在中他……”
金延城拍了拍他的肩膀,才说,“还好,命保住了就好,不然我百年之后,也不知道如何面对他娘……”
“王爷,您的苦心,在中都明白。”郑允浩出言安慰,金延城看了看眼前的年轻人,莫名地觉得,大概有些话,可以对他讲,即便今日才是彼此第一次见面。
“自己的孩儿,怎有不懂的道理,再说我这个做父亲的对他不好……也不是不好,只是不敢对他好。”金延城说了一半停下,笑得有些苦涩。
“告诉你件事,可别笑我迷信,从前在沙场上,我抓过一个敌国军师,他临时前,诅咒我这一辈子,身边所敬所爱之人统统不得好死,当时听着只当小花,可仗打完了,凯旋而归,却被告知家中父母死在了乱军之手,再后来,是我这辈子最敬重的易将军一去不回,我还是不信,到最后就连我此生最爱的妻子也死于重病,到那时候我才觉得,或许真的是那么回事,明知道这种迷信之事不能当真,但还是赌不过……我所敬所爱的人都一一离开,我又怎能连在中也……”
那荒谬的一句话,居然让堂堂梁王心惊胆战,并不是因为迷信,而是深怕孩儿身上有一丁点不幸,这种变相的爱护,郑允浩怎会不懂?
金延城叹了口气,“其实这些日子,我一直有派人暗中把他的行踪告诉我,知道他过的好,我也安心,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看着这万人之上的西梁王,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其实天下父母都一样,就连老荣王也是,只不过他用错了方式,对孙子的骄纵,酿成了这样的恶果。
“王爷言重,这点小事不足挂齿。”
金延城点了点头,“我相信郑大人是明白事理的,我对你跟在中的事也略知一二,不是说要反对,而是……孩子,作为一个长辈,我想说的是,这条路确实不好走,你能确定自己可以走好?还有他呢?”
金延城当然能理解,毕竟先皇跟易将军的事,他还历历在目,包括最后那惨不忍睹的结果,他不能保证如今郑允浩他们,又能走到哪一步。
郑允浩抿着嘴,良久才开口,“王爷,我可以对天起誓,对他若有半点虚情假意,定遭天谴。但是…等他醒来我便会走,保证不会让他看见我,明知道这条路不好走还要把他拖下来的人是我,在中还小,不懂什么是情,我若一意孤行把他困住,我便太自私了。官我已经辞了,等在中情况好了,我就会离开,不会再出现。”
金延城又是一阵叹息,他不明白郑允浩为何有这样的决定,既然他肯对天发誓,也甘愿为金在中冒险,那为何不敢依靠自己的努力让两人走下去?想要开口劝导,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但是作为父亲,也没必要非把自己的儿子往一个男人身边推,金在中若能娶妻生子,再过着平淡的日子,是他最希望的。
“王爷,若是在中日后问起,王爷便说我死在乱箭之下了吧。”
金延城答应了,过了几日,小狐狸醒来了,郑允浩在屋外又守了一夜,最后大夫说小狐狸恢复的不错,郑允浩才遵守承诺,静静离去。
而荣王府的事,郑允浩早已托人带口信给赵褚寒,崇溪本就离京城很近,所以口信带到的第二天,也就是小狐狸被郑允浩救回去的第二日,赵褚寒便亲自去找过老荣王乐。赵褚寒这人,看是笑脸迎人,对付人的手段可是高明的很,明知道郑允浩着急,担心荣王随时找梁王算账,偏偏他还吊儿郎当地跟郑允浩讨价还价。
最后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嘴巴上说是跟荣王‘闲话家常’了几句,却把荣王逼的够呛,似乎自知理亏,不得已才打消了继续纠缠的念头,事后,赵褚寒没少给他面子,其实也算是让荣王有个好台阶下来了。
谁知道这事解决之后,赵褚寒居然笑着怪起郑允浩来了,说这么小的事竟然瞒着他,让小狐狸受了那么多的苦,郑允浩心里那个有苦说不出,若不是怕陷他于两难,谁会瞒着?但他也明白,这事,赵褚寒插手是人情,不插手是道理,虽然他嘴上说的简单,但若是换了别人,恐怕就没这么好了事了。
赵褚寒依旧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兄弟,也该算算你那笔账了,那封辞呈是怎么回事?”
“就是不当官了,这不用杀头吧?”
“你的头,我暂时还没要的意思,可你当我炎朝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也不知道赵褚寒是来真的还是假的,只怕其他人要是听当今皇上这么说,跪下磕头求饶都来不及了,可郑允浩却说。
“不然如何?”
赵褚寒拿着折扇敲着桌子,“你要走也行,弃官从商是吗?那就帮我一把,跟‘楚’家合作,少不了你的好处,不过每年上贡朝廷,五百万两。”
“五百万两?”这么大的数目,连赚都不知道能不能赚到,还要上贡?
“这只是前三年的数,至于之后,我在酌情增加,你不是要从商吗,水路运输应该也了解,运河增加之后,收益一定翻倍。”赵褚寒眯着眼,仿佛自己有多善心大发。
“就那么肯定我能给你这么多?”
“你以为,我帮你解决荣王的事是为了什么?有来有往才不过分吧。”
郑允浩感觉又被狠狠计算了一笔,“不过分,跟你当兄弟我真是三生有幸了。”
“你总算意识到了,听着,最基本的事,‘楚’家可以帮你打点,之后的事就看你自己了,这天大的好事我都让给你,可别说我不够意思。”
“够,到头来还不是全天下都被你算计了。”
“算计归算计,我总不会害你的,义娘她们还在崇溪吧,什么时候走?”
“快了。”
“小狐狸我会帮你看着,你就安心帮我赚钱吧。”
郑允浩不知道该生气还是笑,不是说赵褚寒不会照顾人,而是从他嘴里说出这种话,似乎更让人担心。到了郑家乔迁的那天,郑允浩还是没有跟随郑夫人她们一起,只让她们先走,他自己会随后。
他是放不下小狐狸,小狐狸醒来几天,精神也好了很多,郑允浩听他向粱王问起过自己,粱王却并没有像他交代的一样说他死了,只是说他这阵子耽搁了太多事情要处理,等事情办完便会来找他,刚开始的时候,小狐狸相信了,但是时间一天天过去,他就像是意识到什么,也没有多问,只是之后每天发呆的时候,看着门口,就像是在等着郑允浩来找他。
到了最后,梁王说回西踉,他也默默点头答应了,小狐狸是缺心眼,但是不傻,他开始猜到郑允浩不出现的原因,却没有开口问任何人,而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别,竟是五年之久……
………………………………
“糖…咦吖……糖糖……”刚满一岁的孩童牙牙学语,看着郑允浩手上拿着的一串糖葫芦,伸手就想去抓,郑允浩盯着这脚步不稳的小小身躯往自己这边走来,心情愉悦地笑着又跟孩儿拉开了几步距离。
“黎儿乖,追到糖就给你。”
孩儿像是听懂了,却突然扁着嘴巴停了下来,一副要哭的模样,郑允浩看了,便上前摸着他的头,“黎儿,你可是男孩子啊,怎么为了这点小事就哭?”
孩儿抓过郑允浩给的糖,刚才那扁嘴的模样立马不见了踪影,变成了大大的笑脸,郑允浩才知道自己背着小鬼骗了,才多大的小家伙,居然还知道诈骗?
“唉哟,原来黎儿是个大骗子啊!”
这突然出现的是刘霜的声音,郑允浩一听,转过头便看见刘霜笑着走过来了,孩儿见了她,口齿不清地喊道,“娘…糖……”
刘霜抱起孩儿,指尖捏着他的小鼻子,“黎儿不乖,江黎儿是个大骗子。”
孩儿听了却嘎嘎地笑了,这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个童声,那嗓音简直震耳欲聋,“哇哈哈哈!江黎是个骗子!等我小湖女侠来替天行道!”
话音刚落,一个扎着两个小髻的粉色身影跳了出来,背上还披了一块像是斗篷的布,可惜人太小,布全拖地上了,手上还拿着一根长长的树枝,这个三岁的小女孩惹得郑允浩跟刘霜哭笑不得,‘女侠’还没出招呢,那头就被人喝住了,“丁晓湖!你这死丫头,把我新买的布拿回来!”
吼话的是小环,也是丁晓湖的亲娘,飞快的拽住那粉色身躯,“等下再好好教训你!整天欺负黎儿!黎儿才回来住几天?你哪天不惹麻烦就不高兴是不是?”
“我才没有!霜姨也说江黎是骗子的!”丁晓湖叽叽喳喳地喊着,小环瞪了她一眼。
“真不知道你爹怎么教的!”
“爹爹是英雄!爹爹是大侠!娘是臭丫头!”丁晓湖使劲地挣扎,被小环狠狠地敲了一记脑袋,郑允浩见了,连忙笑着喊停。
“好了小环,小孩子慢慢教,你越打她越倔。”

小环又是说这女儿生得跟她爹爹一个死脾气,往后准不得顺心,三个大人聊了几句,怀里的两个孩子也都的激烈,不得已,小环之后先把丁晓湖带走了,江黎看见小玩伴被带走,有点不高兴,刘霜这个当母亲的,反而嘲笑起孩子来了。
郑允浩看着眼前的变化,总觉得不太真实,可是在他心里,始终有一个,一直没有变过。五年的时间,郑家离开崇溪之后,到了沥云,沥云县是炎国有名的运河之乡,在这里有炎国最重要的几大运河口岸,大大小小的港口,每日运送交易的货物过百万。
郑允浩花了几年时间,在沥云总算占了举足轻重的地位,郑家不仅有商船,更买下了好几个港口,当初赵褚寒说的上贡银两数目,看似夸张,可到头来上缴的时候,除了第一年刚起步,往后的几年还是绰绰有余的。
小环早已嫁做人妇,相公姓丁,沥云本地人士,一直以来都是做商船护航,在沥云也算小有名气的一人,两人相识在五年前,然后成亲,成亲前还闹过一阵,原因是小环说什么也要在成亲后继续和郑夫人住在一起,可丁沅父母尚在,成家之后又岂有不跟父母同住的道理?还好最后事情协商解决,如今小环跟女儿是在郑家住一个月,丁家一个月,小环到也没嫌费事。
而刘霜,当初随郑家到沥云,一是为了替初来乍到,忙于四处找关系的郑允浩照顾他娘,二来也好让江逸骏专心读书考取功名,她等了他三年,终是盼得他高中,江逸骏一高中,第一时间便是到沥云寻回刘霜,郑允浩拱手就把刘霜还给了他
当初还被郑夫人说过郑允浩,这么好的妻子,白白让人带走了,郑允浩却笑说,他若留着刘霜,耽误的是三个人,如今把刘霜还给江逸骏,有情人终得厮守,而他乐的自在,算是两全其美了。
郑夫人心疼又无奈,刘霜跟着江逸骏离开之后,半年回来沥云看望他们一次,江逸骏也来过几天,但通常因为官务而提前离去。郑夫人看着郑允浩这几年的强颜欢笑,知道他始终没放下一个人,自然也不在比他娶妻,最近小环居然还大胆到跟丁沅说,等她日后生得第一个男丁,要让他姓郑,气得丁沅父母说不出话来。
刘霜跟江黎在郑家留了半个月才走,等他们离开之后,郑允浩便启程到炎京,这已经是惯例,每年的太后寿辰,赵褚寒总不忘‘不经意’地跟郑允浩提起,好让他‘意思意思’地给点寿礼,而他每年都是提前几日把寿礼送到,亲手交给赵褚寒便离开,只因太后寿辰当天,必定诸多事宜,平日务商已经跟官员打太多交道,他不想连简单送个礼也被逼着假笑。
已经不是第一次进宫,前面依旧有太监引路,走过很多遍的长廊依旧金碧辉煌,只是这一回,郑允浩被远处的身影抓住了视线,彼此向着反方向走,看来是正要出宫了,对方没有看见他,而那人身边扶着一位身怀六甲的年轻少妇,生得美艳动人,两人说说笑笑一路前行,甚是亲昵。
五年不见,金在中早已成了翩翩风度的俊逸青年,脸上的稚气已经不复存在,漂亮的五官显得更加英气且无可挑剔,看见他过的这么好,郑允浩不明白,自己此刻为何还会觉得心痛。
见了赵褚寒,这人还笑嘻嘻地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说,“你也不小了,业也立了,家还没成,义娘没说你?看见小狐狸了没,他才刚从这儿走。”
话锋转的有够快,郑允浩差点就招架不住,只木讷地点了下头,赵褚寒又说,“这几年他常进宫,每次不是你来他没来,就是他来你已经走了,他从西踉回来一趟,也别说不折腾,可是母后喜欢他,每次过来也让他住上一段时间。”
“是吗,那就好。”
“那就好?你真的不想见他?”赵褚寒坏笑,像是巴不得郑允浩立马转身就往外把小狐狸追回来似的。
“不见了,他现在挺好。”有了妻子和快要出生的孩儿,再见面也是颓然,早在五年前他选择走的时候,金在中跟他的关系就已经一刀两断了,只是他,依旧把感情放在心里。
赵褚寒听了,也不反驳,郑允浩把礼送到就说要离开,赵褚寒也没多做挽留,就让太监领他出宫了,一路上,郑允浩像是神不守舍一样走着,知道老太监笑吟吟地喊了一声,“小王爷,把表小姐送出宫了?”
郑允浩才猛地一抬头,果然是金在中,对方也像是愣住了,连脚步也停了下来。老太监打了招呼,金在中才挤出一点笑容,“是呢,正要回去找太后。”
老太监看金在中的视线停在了郑允浩身上一下,便说,“小王爷,这位是……”
话还没说完,金在中就道,“汪总管…我们认识。”


(待续……)

第二十三章

“草民,见过小王爷。”
金在中听他自称草民,不禁愣了一下,原来这么久没见,再熟悉的声音也会变得陌生,没想过可以再看见他,也从来没想过,那曾经跟自己最熟悉的人,居然会用这么一种口吻他对话,一旁的老太监入宫多年,阅人无数,当下多少看出点倪端,果不其然,金在中下一刻便说,“汪总管,这路我熟你先去忙吧,路由我带就好。”
“那就有劳小王爷了。”老太监话不多说,讲完这句便退下了。
直到看不见老太监的身影,金在中才对郑允浩说,“走吧。”
他点了下头,走了上前,往宫门的方向走,金在中的步伐并不急,郑允浩的思绪却像有万丈狂澜,边想着走完这段路,大概往后就没机会再见,但一边又极力强忍着想要脱口而出的话,最终先开口的还是金在中,“几年不见,是不是连我这义弟都不想认了?”
金在中笑着问,可眼睛并没有看向他,郑允浩也笑了笑说,“如今我只是一介草民,你贵为王爷,这份福气真的受不起。”
面对郑允浩这明显要疏离的态度,金在中有些黯然,只道,“我爹是王爷,我不一定要当,反正我也没什么出息,还不如安心做个小小的老百姓,只是……哥,你为什么不当官了呢?”
金在中这一生称呼,让郑允浩心中泛起不少涟漪,五年不见,就算当初是他不辞而别,金在中仍然愿意喊他一声哥,问的是他为何放弃仕途,而那本应该是他最关心的那些事情,却像完全没发生一样。
“官场太束缚,不适合我,现在做这点小生意,比以前要好。”
“那,他们还好吗?”
他说的他们,无非就是郑家的人,郑允浩便说,“都好,娘身体不错,小环生了个女儿,小丫头比她娘还不得了,江兄也把小霜接走了,在我出发来炎京之前,小霜才刚带着黎儿回去的,差点忘了,江黎是他们的儿子,以后有机会见见吧,只不过,秦朗最后还是没醒过来……”
金在中听了,才看向他,神色暗了一下,“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要道歉?”
金在中听了,悻悻地笑了,“不知道,但总觉得,会发生那一切都是因为我。”
郑允浩心头一紧,这样的金在中不是他所希望看到,为什么要在心底藏这么多东西?要是换做原来的他,又怎可能会这样?“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现在过得好就好,刚才我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你身边那位,是你的……”
“漂亮吧?是我表姐,她知道我进了宫,才特地来看看我的,她跟袁超成亲了,那家伙居然成了我表姐夫,多巧。”
“那你呢?成亲没?”当初的小狐狸,如今也二十有一了,该是成家的年纪,只是他问出了这句话,心底又开始矛盾起来,他已经娶妻便是最好,当初自己离开,不就正是想让他过上这种日子?只是抚心自问,这真的是自己最期盼的?
“没呢,爹也跟我提过,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哪天就直接押我去拜堂成亲了。”金在中这只是玩笑话,爹是提过,但他也清楚他心里有谁,所以只提了几次,便就不再逼他了。
只是叹了一句,“真的,你也到这个年纪了,没想到一晃眼就是五年。”
金在中带着笑意说道,“是啊,我表姐常说,那个说了要带我走,却又把我一个人留下的,一定是个混蛋,我说我哥怎么会是混蛋啊,她就骂我没出息。”
郑允浩听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金在中看了看他,笑嘻嘻地说了句,“我就瞎说而已,你别当真。”
“呵呵……不会,那么久以前的事,也忘得差不多了。”
金在中的脸上,闪过一瞬的错落,嘴角的笑意有点挂不住,但幸好宫门已经在眼前,刚才送了一个人出去,守门的侍卫也认得金在中,笑着打了声招呼,回头跟郑允浩说,“外边应该有人在等着你吧,我先回去了,太后还在呢。”
“嗯。”看着金在中回头,渐渐走远,宫门再次闭上,郑允浩才转身。
………………………………………………
翌日,赵褚寒跟当今太后张忻二人,一同在御花园茗茶,想起昨日金在中回来后那神不守舍的模样,张忻便道,“昨日在中是不是见过了谁?”
赵褚寒看着张忻一笑,“凡事瞒不过母后。”
“可哀家问他,他却只字不提,这怎么回事?”
“等了五年,若是他们一重遇就跟没事似的,不是很没意思?”
张忻摇着头,果真什么事都在他计算之内,“皇上,别只顾着替别人操心,你父皇十八岁的时候就已经立后了,看你如今,二十有六了,后位的事最近又有不少人跟哀家提起,皇上还是尽早把事情办了吧。”
“后宫有母后就够了,六宫之首的位置,还有人比母后更适合?”
张忻轻轻一笑,赵褚寒若铁了心要把这后位悬着,自是怎么劝都是颓然,只是要从他眼里读出些什么想法,却是天大的难事,摸不清猜不透,这种似是而非的感觉,该是有多深的城府才能如此表现自如?“你这孩子,比起你爹,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说起来,也差不多时候,该替你皇弟皇妹想想大婚的事了。”
赵褚寒茗了口茶,“还真没注意,这么快他们就十九了,母后心里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若不是你皇妹闹脾气,她这年纪也早该为人妻子了,哀家看合眼的也不是没有,就怕她挑三拣四。”
“嗯,那就让她慢慢挑,她喜欢就好。至于皇弟……程尚书的独女我曾见过一面,年方二八而且知书达理,母后觉得她如何?”
“既然皇上已经有人选,那就改日让她进宫给哀家看看吧。”
想起二皇弟那暴躁的表情,赵褚寒不禁笑了起来,他越不喜欢大家闺秀,他便越要给他赐婚,“母后,你可别跟皇弟说是我作的主。”
“行,昨日就说好了,他今日要跟在中一起过来呢。”张忻说着,赵褚寒却并不意外,显然是早就知晓这么一回事。过了不多久,金在中出现了。
“皇上,太后娘娘!”
赵褚寒看了看他身后,确实没有第二个身影,便道,“在中,怎么只有你一个了?”
“二殿下刚才还跟我在一起的,可是过了御花园,都要看见你们的时候,他才说想起有事要办,决定先回去,晚点再来,怕是不想见到谁吧?啊!皇上别误会,我不是说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的你。”
金在中跟赵祁轩相逢恨晚一见如故,这五年里两人的感情早就好比亲兄弟,赵祁轩跟赵褚寒不合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其实也难怪,有这么一个狡猾的兄长,从小被他计算过不下百遍,怎么能还傻兮兮地跟他有说有笑?身为兄弟的自然要同仇敌忾。
张忻掩嘴就笑,宫里头谁不知道,二王爷对他一国之君的大哥敬而远之?金在中那眼神十分诚恳,得了便宜卖乖的表情倒是恰到好处。
赵褚寒轻叹,“当初叫你狐狸呢,没想到长大都成狼了,引狼入室啊。”
“那还不如狐狸呢。”金在中毫不掩饰地瞥可他一眼。
“昨日见到你哥了?”
赵褚寒出其不意的一句话,让金在中顿时语塞,脑中出现好多话,但最后只道,“他每年都会进宫吗?”
赵褚寒只是点头,金在中又问,“所以你每年都会看见我们,却一个字都不提?”
张忻似乎看出了点什么,说了句,“在中,别这样。”
赵褚寒倒是淡然,“没事,母后,这狐狸又不咬人。”
金在中皱眉,但很快又换了种语气,“算了,说不定现在见面更好,只是他好像故意装的很冷淡,要他真的不把我当回事也就算了,可我总不能睁着双眼骗自己吧,现在该怎么办?”
他是注意到了,昨日看见郑允浩,他的腰间还挂着他的白玉狐,原以为不见了好多年,没想到原来在他那里,这样就证明了,郑允浩并不是真的要忘了他,如果在第二年进宫的时候,赵褚寒便让他们见面,毫无疑问的,一切都完了,只是五年后的如今,见了面,又要怎么逼郑允浩说实话?
郑允浩这人,太懂得照顾全局,连一点点自私都做不到,他会离开,显然不是因为自主的原因,当初他会单枪匹马到荣王府救他,恐怕已经是他做过最不顾后果的事了,但一想到那事之后,彼此白白浪费了五年,金在中便觉得很愤然。
“坐在这边干想,还不如去找他。”赵褚寒这么说着,金在中却突然笑了下,看来是有想法了。
“我去找他,还不如让他来找我。”
张忻早已不作声,悠然地品着手上的好茶,赵褚寒看着手上拿着的茶杯,笑叹,“看来得准备好挨骂了,好好一只傻狐狸,倒是在宫里养成精了呢。”
“再精也比不上你,我敢肯定,你要是混江湖,一定是个大魔头。”
赵褚寒笑出声来,“大魔头是吗,有机会可以当一下。”
只是一句玩笑话,听在张忻耳里却变得不一般了,金在中坐了没多久便走了,于是又剩下母子二人,像这般闲情的日子很是少有,想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赵褚寒是越发的像一个人了。
看着那相似的菱角,记忆中故人的脸依旧清晰,张忻低头,却是含笑的,赵褚寒见了便说,“母后笑什么?”
“想起你爹了。”
赵褚寒听了,也不接话,很久以前他便知道,张忻口中说的‘父皇’和‘爹’并不是同一个人,他懂,却不曾向张忻问起。
“若如今让皇上选,皇上还会继续选择当这一国之君吗?”
“当然,还有什么比得上拥有全天下?”
张忻看了他一眼,藏得再深的寂寞也总能透出气息,她沉声道,“有了天下人的天下,却得不到自己的天下,是得到的多,还是失去得多?”
“这么说来,就连母后也觉得这一国之君是份苦差?”
“苦不苦,你比哀家更有资格说。”何况,这本便不该是你要承受的一切。
天下人的天下,以及……自己的天下么?“想必,父皇早就明白这点了。”
赵褚寒说完,便站了起来,“母后,儿臣也该告退了。”
“不多留一会儿?”
“不了。”
…………………………………………
按照往年的习惯,往宫里送了贺礼之后再逗留两三天,便应该起程离开,但从入宫回来之后算起,已经是第四天,郑允浩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随行的家丁都忍不住想问,难道主子打算在炎京长住?
“少爷,要不要托人带封信回去,说要晚几天再回去?”
郑允浩被家丁这么一说,似乎才想起了自己已经停留了数日,才如梦初醒地说,“不用了,收拾好行装,明日就走。”
“呃……是。”
家丁走了出去,郑允浩看了看腰间挂着的白玉狐,不知道怎的,从前天开始,心里就总觉得不踏实,是因为私心作祟?或许真的是他想太多了。
第二天一早,打算进宫跟赵褚寒道个别再离开,但真主还没见着,倒是遇上了一位少妇,看她的面容,似乎在哪里见过,细想之下才记起这是金在中的表姐,本也不打算多事,只是当看见身怀六甲的少妇居然想要爬上树,郑允浩连忙上前,扶住了少妇。
“袁夫人小心,有什么可以让在下代劳?”
“我只是想把平安符放上去,听说这颗长宁树可以佑人平安……”
郑允浩接过平安符,看见少妇满面愁容,难道是袁超出了什么事?“袁夫人别太忧心,身体要紧。”
“不要紧,请问公子是……”
“只是袁兄的旧相识,进宫来……办事的,这平安符要放到树上?”
“嗯,有劳了。”
以郑允浩的身手,要把平安符放上去根本不是难事,但在他看见平安符上写着的三个字时,竟让他差点下错了脚,平安符上写的居然是‘金在中’?
见平安符已经放上,少妇闭眼合十双手,过了一会才停下,对郑允浩连声道谢,“若他等的人有你一半好,他就不会……”少妇深深叹息,“傻小子,前几天才说,他看见自己要等的人了,这次要让他亲自来找他,可是呢…终究还是不行啊……”
“他……出什么事了?”

(待续……)

第二十四章

郑允浩忽然激动的反应似乎让少妇吓了一跳,但下一刻,少妇注意到他腰间挂着的白玉狐,越看越觉眼熟,想了想,立马想起是金在中从小戴在身上的,于是便问,“敢问公子,可认识在中?”
郑允浩点头,一心只想快些知道金在中出了什么事,可少妇又问,“那公子说进宫办事,又认识我家相公,不知道跟圣上是否也相识?”
“正是,看来夫人对在下也有耳闻,还请夫人告知在中如今的状况!”
少妇当下变了脸色,“当然有!你就是害在中难受的那个混蛋!你还嫌害他不够?那小子会好的!不用你假惺惺!”
说到后面眼泪居然又流出来了,这画面看的郑允浩心里越发忐忑,金狐狸情况不严重的话,他表姐也不至于急哭了,这下人没见着,又没个底,一下子心就像空了一样。
“夫人,我只想知道在中怎么了,生病了吗?”
一想起金在中,少妇心疼地说,“病啊,要是能治好也罢了,小姨也是这样走的,没想到连在中也像她一样,你知道了又能如何?连大夫都不敢保证的事,你又能干什么?”
“那……”郑允浩一时间语塞,到底是什么病这么严重?就连有朝廷御医也不能根治吗?
“敏儿!说了让你别出来的,在中……”话说到一半停住,因为讲话的黑衣男子,看见了少妇身边的郑允浩。
少妇看了来人一眼,带着哭腔,“相公……”
袁超笑了下,抹去她脸颊的眼泪,“别哭了,在中他找你呢,要是把眼睛哭肿了,他又得笑话你。”
“混蛋!我是担心他啊!”一边生气,眼泪还一直流着。
“我知道,他也知道,他就是不想看我们担心,才会笑得那么开心的……你快过去啊,现在只有他一个在房里头了,太后刚走。”
少妇一听,连连点头,没留一句话便走了,郑允浩想上前,却被袁超伸手拦住,“郑大人。”
“袁兄,我不当官很久了。”
“在情在理,我也不应该让你过去,如果只是想了解一下在中的事,我可以告诉你。”
“那你先说,他这是出什么事了?”
“说了,你就会走吗?还是说会去见他一面,然后才走?”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宁愿不让郑允浩去见,之所以现在就阻止他去跟金在中见面,就是怕他再次一走了之。
“你希望我如何,我便如何。”
袁超点点头,说道,“是病,跟他娘一样的病,但这连是什么病都无从说起,更别根治,大夫下药一直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当初他从崇溪回来之后就发病了,足足吃了半年的药才缓过来的,大夫当时就说了,能缓下来是他的造化,再有第二次就难说了。”
梁王一行人从崇溪离开之后,他一直以为金在中会过的很好,原来不闻不问,还是错了。
“就算他不说,我都猜到,第一次发病是因为你,你觉得我还能让他冒险第二次?说不定这次……他随时都会醒不来,所以郑兄,若是你没有这个觉悟,我是不会让你见他的。”
“他在宫里对吗?”郑允浩忽然问道。
“是,你想怎样?”
“他会留下多久?”
袁超看了郑允浩好一会,脑中猜想出他许多可能的打算,但始终不能确定郑允浩想要怎样,“就他现在这个状况,你以为他能去哪?就算他想,我们也不会答应让他走,除非他逃吧,但他不可能有机会。”
“那你们便把他照料好吧。”说完这句,袁超还没反应过来,郑允浩已经从他眼前消失了,树梢上却多挂了一只白玉狐……
…………………………………………
听袁超说的一切,郑允浩心中只浮现出一个名字,穆冉。说到医术,自然不得不提赫赫有名的穆家,正好这一任的少主穆冉跟他是旧识,若是穆冉肯出手的话,说不定金在中的病就无后患了,可惜要请出穆冉不是易事。
但郑允浩万想不到,在他离开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把穆冉一同带到炎京之后,等待他的居然是个让人无比意外的消息,金在中要成亲了,都说新娘子既不是朝臣之女,也不是富商之出,莫道堂堂梁王府小王爷居然要迎娶一介平民?
一时间整个炎京上下都在议论纷纷,一天一个说法,众说纷纭,但最确切的说法是,粱王已经从西踉赶来,这亲事定然就在炎京办,准跑不掉了。郑允浩像是失了神一样定在原地,一进城门就听见这种消息,确实需要好好调节。
他身边那位身穿藏青色衣衫的瘦弱青年,还笑嘻嘻的说道,“看来有人被甩啦,那这人,我还救不救?”
郑允浩眉头深蹙,相比起一脸笑意的穆冉,他实在显得不近人情,“今晚我带你去见褚寒,他自然会让你去救你该救的人。”
“当作叙旧也好,姓赵那家伙也好一阵子没出来了,不过,要不要顺便跟我‘该救的人’说下你这些日子以来,找我找的有多苦,好让你心上人回心转意,不要新娘,改跟你拜堂呢?”
“多余的话不用说了。”
“我看人家跟别的姑娘成亲,就是因为你这副死人脸吧?跟那谁似的。”穆冉说着,最后某个名字直接省去了。
“那你是不是想那个同样有着一副死人脸的你家那谁把你带回去茗隐呢?”
“就这点上,其实你是要比他可爱一点啦,哈哈……”穆冉干笑着。
“那就好,先到我下榻的驿馆休息下,明早进宫。”
“当然当然!”穆冉不由得嘀咕,到底是谁求谁?
……………………………………
翌日一大早,郑允浩带着穆冉来到宫中,沿路上看见些宫女太监急着脚步来来去去,手上拿着的全是大红色的东西,太后大寿早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已经过了,而且他们手上的喜庆物,不都是用来布置新房的?
“要是宫里办好事,不应该这么急的,看来是临时决定的啊,要不是你的狐狸求妻心切,就是他……你懂的啊。”就算是在郑允浩离开这段时间决定的亲事,如果真的是定在这几天拜堂,那早就应该打点好一切了,但从刚才那阵仗看来,就像是突然间要把拜堂日子提前的,若不是急着想抱得美人归,最大的可能就是,不尽早把亲事办了,金在中就要……起不来了。
“少乱猜测,走!去等褚寒。”
穆冉随意地耸了耸肩,担心到连这种假设都不想听了,当初又何必要走呢,留在那个人的身边不是很好吗?但人都是这样,事情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就能说的很简单,而其实自身的事,都没有面对的勇气。
在御书房等着赵褚寒,郑允浩连说闲话的心思都没有了,穆冉了无生趣地在一旁看着他,看他那忧心忡忡又不能去看清情况的神情,穆冉真替他憋的辛苦,好不容易等到赵褚寒早朝结束回来,一出现就是那张万年不变处变不惊的笑脸。
“嗯?这不是小冉吗?”
“皇上,你这么喊不怕折煞小的吗?”
“呵呵,跟你家南宫怎样了?”
穆冉笑笑,“皇上您这话说的,他就算是我妹婿,也不能直接喊是我家的啊。”
听着二人你一句我一句,郑允浩终于发话了,“好了,你们有时间等下才叙旧,褚寒,让穆冉去看看在中吧。”
“我就猜到你会找小冉过来,可是你不去见见他?这狐狸可随时要成狐仙了。”
“我不想让他看见,你们去就好,可你要是再开这种玩笑,看我敢不敢揍你!”郑允浩咬牙切齿地说着。
对于郑于允浩的话,赵褚寒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只轻笑着点头,难得在一瞬间把笑意都收敛了,只道,“这回连母后都吓到了,这狐狸真不让人安心。”
一个常常笑着的人,突然间正经起来是什么感觉?就好比在暗示你,有些不可挽回的事就要发生了,穆冉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赵褚寒,这个反应不由得联想到郑允浩心中挂念着的那个人的状况,眼中透着安慰似地看向了他。
“你应该也知道他这回的亲事了,不是急着要他成家立室,而是冲喜,梁王昨夜赶到,今日宫中就开始打点,怕再晚就来不及了。”
郑允浩错觉自己要站不住了,还是极力地控制着情绪,穆冉却说,“可别让自己后悔莫及了哦。”
“他在哪里?”终究还是想见他,如果真的往后都没有机会的话,不,往后一定会有机会,但起码这一次他不能放弃。
“昭祺阁,袁超跟他表姐都在那,让汪总管带你们去吧。”
一路灯火通明,郑允浩却盲目了似的,什么画面都记不住,到了昭祺阁,袁超正陪着手上端了药的妻子,准备进门,两人看见郑允浩,眼中都有些讶异。
“汪总管,是皇上让您带这人来的?”少妇问。
“夫人,确实是皇上的旨意,能不能请二位先借一步,让郑公子进去跟小王爷见个面?”
少妇正要说不,袁超先稳住了她的情绪,说道,“既然是皇上的意思,请吧。郑兄,麻烦你顺道把药带进去让他喝了,还有,小心讲话。”
“我会的。”郑允浩点着头,接过汤药推门走了进去,汪总管把人带到便要回去,穆冉由袁超夫妇二人带到偏厅去了。
才踏进房门,浓浓的药味扑鼻而至,就像整个房间堆满了药材的味道,郑允浩一步步靠近,那连日来挂心的身影就在眼前,背向着他,似在作画,郑允浩把药搁到一旁,没再接近。
听到脚步声,金在中头也没回地道,“你说每一年都画凤凰,太后会不会看腻了?下一年她寿辰的时候,我大概不能出现了,一次画好往后几年的份,到时候你就让袁超交给太后吧,不能放到一边就忘了啊,还有我爹,你们要常去看他啊……”
看来金在中以为进来的人是他表姐了,可他说的这些话,郑允浩不忍再听下去,为什么每一句都想在为自己的离开做打点?不发一语地在他身后,仿佛只要出任何一点声音,眼前的人就会消失,直到听见‘郑允浩’三个字从他嘴里出现。
本来还在作画的手显然停了下来,郑允浩压着呼吸,听着他用极低的声音说着,“还有郑允浩这个人呢,你要是见到他了,不要说太多,弄得我好像很惨似的,他要是问起我,你就说我很好得了,现在这样,就算他要来见我,我也不见了。
“为什么不见?如果我已经在你面前了呢?”
郑允浩突然开口,感觉金在中怔了一下,随后僵直了身体,却没回头看他,也没说半句话,郑允浩便再次重复道,“为什么不见?告诉我。”
金在中像是笑了声,再次执起画笔,沾了点画彩,继续在纸上画着,“你当初不也是没给我理由就走了,现在又为什么要问我原因?”
果然,他始终还是恨他当日就这么走了,郑允浩踌躇了半刻,最后只道,“我可以不问,但你先把药喝了。”
金在中转过身来,惨白的脸让郑允浩心头一紧,只听他说,“喝了你就会走吗?”
郑允浩不说话,金在中上前拿起药,把苦涩的药汁全部喝下,碗才刚放下,人便开始咳了起来,郑允浩急忙把人扶住,却被金在中挣开了。
过了好一阵才平复过来,人已经被郑允浩送回了床上,他舍不得走,金在中不打算睡,但看起来精神不大好,背靠着床头就这么坐着,双眼也不看人,一直不讲话。
郑允浩没按捺住,只道,“我只想等你好了再走,起码放心点。”
“好不了的,你走吧。”
“如果你是因为我当初那样离开而赌气的话,我可以做任何事来赔罪。”
“你没有错,赔什么罪?我接受你的选择,你不想跟我有牵连,我是明白的,既然这样,就算是重遇了,其实你也不必因为礼节而来看我。”
金在中的话让他沉下了心,“就算念在往日情分上,作为你义兄,知道你有事又怎能不闻不问?”
“宫中那么多人照料我,义兄这份心思我心领了,当初我想见你的时候,你不出现,如今我不想见了,你却不走,世事有时候真的很荒谬。”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我?若是我知道你…想见我的话,我会……”如果当年金在中回头找他的话,就算是多疯狂的举动,他都能做出来,可当日庆幸那只小狐狸没有这么做,但庆幸的同时,又夹杂了多少叹息和不甘?
只是如今他这话,让金在中平静的情绪有了波动,虽然声音并没大多少,但那双红透的眼已经流出泪来,扯了个难看的笑容说着,“你都不辞而别了,我凭什么去找?我还没傻到那种程度,我只是不想相信你会走,等了一天又一天,你还是没出现,你是有苦衷才离开的,我知道,所以不勉强你,但你走了这么久又出现算什么?你以为我忘记你了么?真的不想跟我再有瓜葛的话,现在就走吧。”
他,什么都保证不了,因为自私的感情就把金在中留在身边的话,那太不知所谓了,听着他讲的一切,看着他像这样流泪,多想上去抱着他,可一旦这么做,事情将会一发不可收拾。暗自捻紧了拳,拼命掩饰自己的情绪,甚至不敢再看他,“我这就走,不要再记着从前了,忘了吧。”
床上的人过了半晌才缓缓回道,“会忘的,这种事…过不了奈何桥。”
听见这句骇人的话,郑允浩猛的一抬头,金在中已经平静的合上了双眼,脸上没有半点生气,只有那轻轻起伏的胸膛显示着他微弱的呼吸,一颗心稍微定了些,可随之而来的却是吞噬人心的恐惧,他可能要是去这辈子最重要的人了,这一次是彻底的,不能再有下一次见面的机会。
他以为离开是最好的决定,他以为当时年纪还小的他会很快忘记,他还以为他可以有更好的将来,没想到一切都是美好的遐想,谁都过得不好,他一直到后悔,却一直刻意回避似的不让自己去想,一再的用假相来欺骗自己,五年来沉积的感情,始终没让眼前的人知道,但他此刻很清楚一点,金在中不能有事……
“说什么奈何桥,我不会让你过的!”
“可你把我留在桥头,自己却转身走了……”金在中在迷糊中这么说着,郑允浩开始慌了。
“我就在你身边,睁开眼睛看看啊!在中!”双手用力把人揽住,仿佛这样就能把人留住,金在中果然半睁着眼看了他一下。
“我明白的,你是为了义娘才会走,你没错,我却无理取闹,我没理由怪你,你要是那么不顾后果的话,还是我哥吗?要是我那时候再懂事一点的话,是不是就会好了?”金在中说着,带着淡淡的笑,却丝毫没有高兴的意味。
“别胡说,你无理取闹过什么了?是我顾忌太多了,到头来却连最喜欢的人都保护不好,只要你好起来,我保证什么都不想了,我只想要你,所以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金在中皱着眉笑道,“在人耳边讲这么多,很吵呢…你喜欢的人是谁?”
“就是你啊!”
“嗯,可是我好困……”
金在中还是睡过去了,这一回怎么喊都没有反应,郑允浩才意识到这可能有多严重,立马跑出去找穆冉,整个大脑空白一片,就连心都像停止了跳动,除了金在中以外,任何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
耳边吵杂声混成一片,睁眼也只剩漆黑,郑允浩知道双眼被蒙住了,就连双手双脚都被绑得死紧,整个人被一左一右的两个人架了起来,这声音氛围,让他只联想到一个事情,一连串乱七八糟的事完了之后,郑允浩被关进了一个地方。
手脚都被绑着,眼睛也看不见,只能呆在原地,但他不乱动的最大原因是,这一切都太可疑,而尤为奇怪的是,他感觉不到半点性命的威胁,对于这点洞察力,郑允浩还是有自信的,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听到一下开门的声音,听脚步只有一个人,很快对方已经停在他面前,先是一把将蒙住他双眼的布扯了下来。
光线一下子刺激着眼睛,郑允浩闭上眼过了一会才抬头,而在他眼前的人居然是金在中!
脸色看起来好了许多,可昨天明明……郑允浩才想起来,昨天晚上找了穆冉去看金在中,在门外等着的时候,被人在后脑敲了一下,今天在朦胧中醒来,已经是这副模样了,再看金在中身上的大红新郎服,眼角余光看出自己身上似乎也是这种颜色的衣衫,垂眼一看还真是这么回事。
所以方才被人架着的时候,他所猜想的事全对了?那是拜堂?
“是不是吓了一跳?”金在中高兴地说着,白玉狐正拿在手上一晃一晃。
“这不是梦?”
金在中双手捧着他的脸,往他嘴上亲了一下,“你看像吗?”
眼前的人是鲜活的存在,不是幻象,郑允浩心底是极大地喜悦,但转念一向,先前那些情况,难道全都是个骗局?压着心里一切疑惑,先微笑道,“在中,你要不要先帮我解开手脚?”
“不行,为了接下来我的安危着想,这绳子还是得绑着。”
郑允浩依旧笑着说,“为什么这样说,你做了很多错事吗?”
“让你说出了真话,骗你说我病的快死了,硬绑着你拜了堂,还让二哥下圣旨,让你终身不得娶妻,除此之外,应该没别的了。”
还以为这些年不见,小狐狸早就学乖了,没想到果然还是没变,这下真的成精了,“那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你的病是怎么回事?”
“表姐跟你说的那些有一大半是真的,大夫说再有第二次我就得升天了,至于为什么复发我也不知道,本来想着反正是要死的,不如最后赌一把,要是你说出了心里的话,我死也瞑目了。”
听他用这么轻松地口吻,说着那些让他不敢想象的事,郑允浩蹙紧了眉,“那成亲的事,是谁决定的?”
“我,不过刚才玩拜堂的时候,我看见爹笑了。”
郑允浩脸一僵,“新娘呢?如果我没回来的话……”
“你没回来的话,搞不好我已经死了。”金在中这话说了无比轻松,郑允浩却不高兴了。
“别说这种话,你这一病让多少人担心你,不能有下一次了,知道吗?”
郑允浩就算被绑住手脚,说话也一样有威严,金在中就是怀念他这种语气和神情。天知道郑允浩现在多想把他抱住,可是就这么喊他帮他松绑,金狐狸绝对不会肯的,于是郑允浩只好道。
“穆冉怎么说的?”
金在中连回忆都省下了,因为穆冉的话不多,“有得救。”
“果然还是穆冉有办法。”郑允浩安心地说着,金在中便问道。
“你跟他怎么认识的?他为什么肯帮你?你们也是结拜兄弟吗?我看二哥跟他交情不错。”
金狐狸这样,莫不是吃味了?一想到这个可能,郑允浩心情大好,“你二哥跟谁都能套交情,不过,穆冉是位姑娘,我只跟你说,江湖上没几人知道的,你别传出去。”
“姑……”一听穆冉是姑娘,似乎放心了些,可仔细一样,姑娘才更应该设防吧?于是又道,“是又怎么了,圣旨都已经下了,你这辈子别想再娶妻!”
“有你在,我还娶什么妻?”
金狐狸听得脸上一热,有点乱了阵脚,过了一会才说,“可是,义娘那边怎么办?”
“这么些年,她也该看开了,不然的话,回去再说,总能解决的。但我觉得很奇怪,昨晚我喊你的时候,你明明没有反应了……”
“你喊我几次了?就因为我之前不肯好好睡觉,他们才在药里下功夫的,平常我都只喝一半,昨晚我喝的是一碗,你猜会怎样?”
郑允浩勾起嘴角,“你确定你不是故意把药全喝了,好用来骗我说真话的?”
金在中心照不宣地给了他个笑脸,只道,“这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呢,我病是真的病了,人也是随时会死的,这样你还要不要?”
“要,肯定要!”
郑允浩这回答让他很满意,金狐狸狡黠地笑了,郑允浩见状,便说,“所以现在可以帮我松绑了吗?我手要麻了。”
金在中笑嘻嘻地又问,“你不会一松绑就给我算账吧?”
“当然。”最后那个‘会’字,郑允浩把它吞到肚子里没说出来,金狐狸这才把他脚上的绳子解开,接着到手上的,等彻底恢复自由的瞬间,出手封住了他的穴道,金狐狸瞪大眼看着他,“你出尔反尔,你说不会算账的!”
“哥疼你都来不及,算什么账?乖,既然拜堂了,那自然是要洞房的吧?”
郑允浩的脸渐渐贴近,金在中这才后悔自己太大意了,明明这回他才是新郎官啊!哀声道,“反了反了!不是这样的啊!”
可惜这一夜,任他再挣扎,也是无补于事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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